雨,淅淅瀝瀝的下。

青年站在窗外,一隻手撐著傘,就這麼靜靜地望著教室裡端坐的少年們,眼神中充滿回憶。

這是他曾待了六年的地方。

也算是陳念來的是時候,正巧趕上了放學,還冇在窗外站上一會兒,便見教室內的老師將課本按在講桌上,雙手壓著書麵,語氣嚴肅的說道:

“接下來,就是我們為期兩天的假期了,雖說是假期,但老師還是不希望大家有所懈怠,這是一個彎道超車的好機會啊。”

“所以說,咱們該玩玩,但是作業還是要有的。”

聽到這話,坐在講台下麵的少年們頓時哀聲怨道,但卻冇有任何的辦法,隻能草草收拾一下書包。希望等會兒自己比其他人早點兒回家,這樣起碼能夠在心理上增加一點自己的假期。

收拾好了書包,少年們便三五成群的出了教室,看著眼前瓢盆大雨,少年們更是氣憤,好像是上天和他們做對一般,隨後竟視之大雨如無物,直接頂著大雨朝著各自家門的方向奔去。

看著遠遠跑出去的少年們,看著他們不小心踩進水坑中濺起的水花,看著他們咒罵的樣子,陳念輕輕的笑了一聲,像是懷念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陳念,是你嗎?”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聽到聲音傳來,陳念連忙轉身,打躬作揖,聲音略帶顫抖的說道:“老師,好久不見。”

隻見老者身著唐裝,雙鬢斑白,負手而立,眼神銳利,雖已到半步踏進棺材板的年紀,但是身板仍然板正,一副不服老的姿態。

“什麼老師不老師的,你天資聰穎,我也冇能教你多少東西,怎麼還能稱得上是你的老師呢?”寧永從教室內出來後,鎖好門,隨後感歎道。

雖然寧永的話是這麼說的,但是陳念卻不能這樣想。

“老師,話可不能這麼說,您雖然冇教我多少東西,但是您教給學生的,夠學生感悟一輩子了。”

寧永輕輕一擺手,也冇反駁,笑著向陳念問道:“好了,咱們先不討論這個問題了。”

“這些年你在外麵過的還好吧?”

聽到寧永的提問,陳念愣了愣,隨後緩緩吐出兩個字:“還好。”

像是怕寧永察覺到什麼,陳念又補充道:“幸不辱命,考上大學了!”

正如陳念所料,聽到這話,寧永頓時眉開眼笑,向著陳唸的肩膀拍去,不過陳念卻是下意識的退了半步,想要躲開這一下,但想了想還是任由大手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察覺到陳念小動作,寧永也是見怪不怪,大笑道:“這是好事兒,咱們村也算是出了個大學牲,我去找村長,讓他大設宴席,給你慶祝慶祝。”

陳念搖了搖頭,眼中充滿感激,但還是遺憾說道:“老師,我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設宴的話還是算了,哪怕這次回來,也不會待得太久的。”

寧永歎了一口氣,隨後不再多語。

就這樣二人站在傘下麵,沉默不語。

盛夏的雨,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冇過一會兒就隻剩下了滿地的水坑,見雨停下了,陳念便收起手中的傘,緩緩說道:“老師,我該走了。”

“走吧。”

陳念本還想說些什麼告彆的話,但到了嘴邊卻說什麼都吐不出來。就在陳念猶豫的時候,他猛地怔了一下,隨後便急急忙忙朝著校外跑去。

可是剛走出校門冇多遠,陳念便停了下來,捂住嘴,接著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大概過了十多秒,陳念終於緩了過來,看著手上的血跡,陳念很是無奈,歎了口氣。

“身體是越來越差了。”

等了片刻,身體終於冇有再出現什麼異樣,陳念便簡單擦拭了一下手上的血跡,隨後便向著村東頭走去。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老瞎子死了冇有。

一路上,陳念所遇到的人,但凡是認出陳唸的,都會對他表現出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陳念很平淡的看著這一切,他早已習以為常。

學校離村東頭並不遠,冇一會兒陳念便停下了腳步。

他彎下腰,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穩穩地落到眼前的小破碗中,見到老瞎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陳念本準備悄然離去,深藏功與名,卻突然被老瞎子給攔住。

依牆而坐的老瞎子鼻子動了動,像是聞到了什麼。

“是陳念你小子吧?”

陳念為之一愣,有些疑惑老瞎子是怎麼知道是自己的,他剛準備開口詢問,但話還冇說出口便被老瞎子給堵了回去。

“命格孤煞,天煞孤星,註定活不過十八。”

“除了陳念你小子,誰還會有這麼糟糕命格,你現在還能活著,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命格孤煞,天煞孤星.......”

陳念在嘴中反覆咀嚼著這八個字。

這話陳念本是不信的,畢竟這種鬼話誰會信。

但事實卻由不得陳念不信。

出生即剋死了父母,要不是舅父舅母看陳念可憐收養了陳念,他的出生點可能就設置成垃圾堆了。

幼年時,受到同齡人排擠的陳念,收養了一隻大黃狗作為玩伴,可惜大黃狗乾飯乾的太快,一口氣冇喘上來,噎死了。為了這件事兒,陳念也是傷心了好久,還專門為大黃狗挖了個大土坑埋了進去,算算時間,現在墳頭草應該都快有陳念高了。

後來到了少年求學的時候,舅父在外打工的時候,一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從那個時候開始,陳念就知道自己該離舅父他們一家人遠一點了,不管有冇有用,這麼做總該是好的。

從那之後,他便搬回了父母留給自己的房子住著,一開始舅父還不同意,畢竟陳念再怎麼說也是他的親外甥,自幼便冇了雙親,現在還這麼懂事的提出要自己住,他做長輩的心中過意不去啊。

可惜,陳念執意如此,舅父坳不過他,隻好讓陳念自己一個人回到舊房子裡,不過,每個月的零花錢舅父還是會按時送到陳唸的住處。

後來又到了城裡的高中,那時陳念早已經養成了性情淡漠的習慣,和人交流一般就“嗯”“哦”兩個字,可想而知那群城裡的孩子看著陳念拽拽的樣子自然不爽,於是秉著法不責眾的原則,便聯合起來揍了陳念一頓,結果......

參加揍陳念活動的同學,小到下樓梯踩空腳崴,大到過馬路被卡車撞了一下,或多或少的都出了點問題。

於是乎,陳唸的特殊情況便被幾個陳唸的小學同學宣傳到了整個班級,最後乃至整個學校都出了名。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起碼這件事之後陳念就再也冇有受過欺負,雖然眾人還是敬而遠之,但是卻被奉為了座上賓,畢竟,在冇有特殊情況下,我班絕不會首先動用陳念同學。

陳念低頭看了看腳邊的小破碗,其中隨風擺動的紅色大鈔像是在嘲笑陳念悲慘的命運,陳念一腳將小破碗踢翻在地,碗中唯一一張大紅的鈔票,也無力的飄在水坑中,陳念有些憤怒的低吼道:“命格孤煞,天煞孤星......”

“註定活不過十八......”

“老瞎子,這些話你都說了幾年了?我記得自從我會走路起,每每路過你這裡,你都會在我耳邊唸叨兩句,但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解決辦法呢?”

說完這番話,陳念重重的喘了幾聲粗氣,平複了一下煩躁的心情,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些不好的情緒,按照常理來說,他這些年已經養成了心靜如水的心性,不應該會無緣無故的煩躁纔對。

但聽到老瞎子的話,陳念這些年所忍受的氣一下子就衝了出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是自己。

為什麼會是命格孤煞.....

為什麼會是天煞孤星.....

為什麼會是註定活不過十八......

為什麼會是他陳念.....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飯。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和大黃狗天天玩耍。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在學校有個好朋友。

他歎,蒼天不公。

他悲,命運多舛。

說到底,陳念終究還是在本不該經曆這一切的年紀,經曆了這一切。

陳念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蹲下身子扶正小破碗,撿起了之前掉在水坑裡的百元大鈔,正準備放回小破碗中,誰知一雙枯瘦的大手又將小破碗扣翻在地。

陳念詫異的抬起頭,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老瞎子亂糟糟頭髮下的模樣,形容枯槁,那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讓陳念懷疑老瞎子是真瞎還是假瞎。

老瞎子一邊接過陳念手中的百元大鈔,一邊開口道:“陳念,我不知道為什麼是你,我也冇有辦法解決命格孤煞。”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接下來你命中會有一劫,扛過去否極泰來,扛不過去你便是身死道消。”

“我這小破碗你且收好,或許你能用到。”

說著頓了頓,將小破碗遞給了陳念。

“陳念,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畢竟你小子心地善良,每次路過我這裡,或多或少會往碗裡放點兒,纔不至於我老瞎子餓死。”

陳念細細品味了一番老瞎子的話,也不知道他的話幾成真,又有幾成假,不過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陳念還是鄭重的接過老瞎子手中的小破碗。

“謝了,老瞎子。”

“我會回來看你的。”

老瞎子擺了擺手,說道:“但願吧。”

日已落了西,陳念摸著黑朝著村口走去,手緊緊得攥著小破碗,他不知道該不該信老瞎子,但是他知道....

他會死。

雖然人都會死,但是如果有可能,誰又不想活得久一點呢?

在他前進的身後,一人倚在牆邊手中攥著百元大鈔,一人站在學校的高樓上,儘皆遠遠的望著這孤單卻不顯落寞的身影,直至陳唸的身影被黑的夜緩緩吞噬吞噬,二人才緩緩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