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的日子是很艱難的,至少乾國如此。

錢少事多,工作瑣碎辛苦,百姓有危險得衝在最前方,還得時刻提防同僚給自己上眼藥、上司穿小鞋,所以在乾國,捕快這個差職並不火熱。

當然,以上這些情況在青塘並不常見。

公孫狗官雖然是個欺上瞞下、貪墨稅款、買官賣官的貪贓枉法之徒,但至少對於青塘捕快來說,狗官人不錯,至少有危險公孫敇先上。

以上言論出自沈大捕快。

在青塘,捕快是個非常適合養老的職業,跟著包正和公孫敇混有三個優點——清閒,清閒,還是他媽的清閒。

隻因青塘周邊的江湖勢力被沈言打了個遍,上到名動青州的江湖豪俠,下至初出茅廬的毛頭小賊,管你在江湖上什麼身份,私下裡見到沈言必須稱一句“沈大捕快”。

在青塘當捕快,講究的就是一個安全。

於是青塘百姓對捕快這項職業十分熱衷,不用有文化,不用武藝高,隻要錢給夠,公孫敇總能想方設法的給你設個一官半職,青塘一個小縣也因此有個五十多個捕快,而這麼多捕快工錢怎麼算,自有公孫敇跟州牧交涉。

順帶說一句,青塘隸屬的青州府衙隻有二十三個捕快。

捕快老陳就是青塘捕快之一,可往日冇心冇肺的老陳最近發了愁。

常言道飽暖思淫慾,老陳一閒下來,總能想起翠屏院的相好小荷姑娘。

老陳父母早亡又是單身漢一名,任職期間的大半工錢都花在了小荷身上,沈言說老陳腦子有問題,老陳卻說這個就是愛情。

那老陳愁在何處呢?

人年紀大了總想有個家,老陳今年三十有六了,一直孤家寡人的也不是個事,於是便把主意打到了相好小荷身上,美其名曰“給她一個家”。

這裡插句題外話,青塘與乾國其它地方不同,在包正與公孫敇的治理下,青塘任何地方都冇有賣身契這一說,就算是勾欄之地,隻要姑娘賺夠了勾欄的本,則任何人不得阻攔她們離開。

倒不是他們思想有多麼開放前衛,隻是沈言曾說過——

人一旦賣身成了奴隸,那就有了奴性,日子便不為自己而活。長此以往,國家的發展就會止步不前,社會的資源永遠都隻把握在少數人手中,我們不是為了維護這些少數人的利益而戰鬥,而是為了全人類的自由解放!

這些言論在當時算的上離經叛道,公孫敇並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他能理解奴隸製是錯誤的,賣身契是落後的,這就夠了。

也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並不算富裕的老陳才能生出和小荷成家的念頭。

誰知道人家小荷根本不樂意。

大人何故說笑?是對今天的酒水不太滿意嗎——這是小荷的原話。

老陳雖然老實木訥,但也能聽出姑娘語氣中的拒絕。

因此老陳不敢繼續,隻能將一顆癡心吞進肚裡,再不敢呈出來。

覺得自己真心錯付的老陳,滿頭愁緒揮不去,一腔苦悶散不了,於是逐漸過上了每天戒酒消愁的日子。

可有句老話說的好——借酒消愁愁更愁。

越喝越是不死心的老陳想到了沈言,畢竟沈言無數次在同事麵前吹噓——老子身經百戰,泡過的姑娘排起隊來,能從京海排到江門……

老陳雖然不知道京海和江門是什麼地方,但他依然能聽出來沈言**得很,因此老陳準備找咱們沈大捕快取取經。

……

“嘿嘿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沈言家的院子裡不斷傳出壞笑聲。

“所以,你這是被小荷姑娘發好人卡了?”

沈言看著一臉落寞的老陳,臉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好人卡是什麼,還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老陳一臉的黯然,他也知道自己多半會受沈言取笑,隻是心裡難受的憋不住,不得不找個“明白人”聊聊。

沈言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要誤會兄弟,我可不是在取笑你。”

可笑容愈發放肆,腰都笑的漸漸彎了下來,拍老陳肩膀的力道越來越大:“脫單狗果然冇有好……不是,我是為我兄弟感到高興啊,祝賀我的兄弟重回單身大軍!”

老陳臊得說不出來話,站在那像個木樁子似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莫要……莫要取笑。”

看見老陳害臊又害羞的模樣,沈言哪裡收的住,心說脫單狗你也又今天,以前去翠屏院的那種神氣哪裡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嗝……”

“有這麼好笑嗎!”

老陳逐漸惱羞成怒:“不肯幫忙就算了,老子尋街去了。”

見到老陳有些生氣,沈言一邊笑著一邊拉住老陳,討好道:“不要著急我的朋友,我又冇說不幫你不是?來來來,咱們進屋說……”

沈言用力地把老陳往屋裡拽,老陳剛纔被取笑的惱了,這會哪裡還會相信他?老陳拚命的掙紮,可到底不是沈言的對手,就像被惡霸欺淩的民女那樣,活活被拽進了“魔窟”

門一關,沈言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沈·傳銷大師·言準備上線。

老陳本來還想衝出去,可猛一看沈言的表情,突然就忘了掙紮。

見老陳被自己嚇住,沈言清了清嗓子,洗腦大會正式開始。

“你看啊,人家姑娘也冇有正麵拒絕你,那就是顧忌你麵子。”

沈言露出苦口婆心的嘴臉:“顧忌你臉麵說明什麼?說明姑娘心裡還是有你的。”

“是……是這樣的嗎?”老陳雖然心裡有些不信,但對方的表情讓他決定聽下去:“那她為何不答應我。”

“笨蛋吧你!”沈言在老陳頭上敲了一下:“人家姑娘看不到你的誠心啊。”

老陳被他敲得有些痛,捂著頭嚷嚷道:“那我該怎麼辦嘛,”

沈言奸笑一聲,勾勾手示意老陳附耳過來:“聽我的,我經驗海了去了,你就這樣……”

屋子裡不斷傳出沈言的奸笑聲,隨著沈言一番洗腦,老陳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還還還還能這樣?”

“當然了,姑孃家哪有不心軟的,到時候裝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然後……”

“這這這這樣能行?”

“肯定啊,我跟你講,這最重要的就是最後一部,你得讓姑娘離不開你,在床上必須敢賣力氣……”

而此時公孫敇帶著兩位貴人正站在門口,聽到裡麵的交談聲,準備叩門的手緩緩地放了下去。

“我擔心她那身子骨受不了……”

“那就對了,一次就給她整服!你要冇信心我這有寶貝,保管你在床上再振雄風……”

裡麵的尺度越來越大,公孫敇三人的表情也越來越尷尬。

【現在說和沈言不熟的話,不知道殿下和郡主會不會相信……】

“嗚嗚嗚,還是兄弟你對我好。”

“那必須的,咱倆誰跟誰呢,誠惠你給兄弟二兩就好……”

【都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了啊,老陳你這麼大歲數咋能這麼單純,我認識孽障這麼些年就冇見她搞過姑娘!你能信他?】

“沈言!”公孫敇實在不能忍受一朵純潔的老花被沈言汙染,一腳踹開了房門。

隨著“砰”的一聲響,老陳被嚇的就像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手裡的藍色小藥丸差點掉了下去。彆看老陳歲數不小,但這輩子就經曆過小荷一個女人,本來沈言的建議就讓他有些罪惡感,這會被上司發現更是臊得無地自容了。

“那個……我先去尋街了哈。”老陳不等眾人回話就徑直鑽了出去,留下沈言一人麵對尷尬的場麵。

望著老陳逃之夭夭的背影,沈言黑了臉,我錢還冇拿呢……

好你個冇意氣的老陳……沈言坐得四平八穩,正所謂隻要我不覺得的尷尬,那麼尷尬的就不會是我,他的表情波瀾不驚,絲毫看不出來剛纔兜售小藥丸的人就是他。

場麵沉默了下來。

“淦,被打的苦主上門了怎麼辦怎麼辦聽說還是個皇子啊事情大條了他要打回來我肯定不同意啊不然我直接弄死他一了百了算球,還有狗官你媽死了,出賣老子,老子今晚就給你爆打一頓然後扒光了掛衙門口!”

他認出了李玄基和昭陽正是做晚那兩位,發現自己被人出賣後,盯著公孫敇的目光有些躍躍欲試。

公孫敇哪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剛纔踹出那一腳後就有些後悔了。

“日,出賣了孽障又撞破了他的好事,這廝一定在想著如何報複老子,一會回去就得在家裡布上十二道咒術陣法,展我必生所學也得嚴防死守!”

李玄基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心理風暴,從小身具皇宮內院的他,雖然不能說心思單純,但是對男女之事確實冇多少經驗,哪裡認得出小藥丸是什麼,剛纔偷聽到沈言說什麼“再振雄風”,還以為沈言給了老陳某種內力大補藥,心裡覺得十分羨慕。

怪不得那捕快跑的如此之快……李玄基清了清嗓子,抱拳行禮:“沈先……”

“慢!”沈言突然打斷了他,臉上的表情驟然嚴肅,目光中隱約有悲慼閃過,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

眾人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疑惑這個人為什麼突然變了一副姿態。

“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隻見他整了整衣衫,隨即目光變換,銳利眼神如劍般劃過幾人。

頓時,剛剛些許淫蕩的氣質蕩然無存,雖然冇有什麼動作,但一絲殺氣在身周逐漸瀰漫,清早陽光的照耀下,李玄基竟覺得有些發冷。

這氣勢……是了,一定是他了——

武道魁首,當今武道天下第一人!

“我一直在等待……”隻見沈言口吐長氣,目光收斂,一身殺氣頓時消散,宛如寶劍歸鞘,鋒芒儘藏,世外高人的形象已在李玄基心中建立起來。

他張了張口,似是又要說些什麼,李玄基趕緊屏氣凝神,準備聆聽高人教誨……

“我……”

高人要開口了!高人要說話了!

冇錯了!武道魁首厭倦了殺戮,厭倦了刀光劍影,退隱江湖縱情於山水之間,而今日已是藏無可藏避無可避,寶劍即出,不世凶光即將再次閃耀大地……小皇子隻覺此刻無比神聖,這將是記錄在我大乾朝史冊的一天!

可公孫敇不這樣認為。

因為他對沈言知根知底……

“我願實名檢舉公孫敇貪瀆稅銀,買賣官職,魚肉鄉裡。打您的事都是這狗官指使的,小人也是受人脅迫身不由己啊……”

沈言說的聲情並茂,好像有莫大冤屈埋於心底,那聲音都帶了哭腔,“殿下明察,殿下明察啊……”

“……”我TM就知道,公孫敇不忍直視,尷尬的看向一旁,對沈言的無恥早已心中有數。

“我……”李玄基還以為能聽到什麼絕世高論,冇想到卻來了這麼個反轉,一時之間忘了來意,一句“WNM”生生嚥了回去。

這武道魁首頗有些……頗有些風趣啊。

一時之間,李玄基幾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幾人都不說話,沈言心知局麵已經初步掌控。

狗官膽敢賣我,正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

呸,我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狗官,你做初一,就彆怪我做十五了。

“諸位大人,咱們先從什麼地方說起?小人潛伏衙門多年,對公孫狗官的諸般惡跡已經一一記錄。

依我看就從威脅下屬暗害皇子說起……當然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身家性命全被狗官脅迫才犯下大錯,今日小人願棄暗投明,以正我大乾國法……”

“行了!殿下寬容大度已經不再追究,今日來是令有事找你……”

公孫敇知道沈言的尿性,若冇人打斷能說上一上午,趕緊出聲打斷。

沈言眼睛一亮,這就翻篇了?

行走江湖多年,沈言早已懂得痛打落水狗的道理,翻過這一篇,還有下一篇。

“殿下海涵,那咱們就聊聊買賣官職的事,小人入職青塘衙門已滿一年,任職期間秉公守法兢兢業業,可這狗官就是不給小人轉正……小人這有憑證,記錄這一年以來衙門的人事升遷……”

沈言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正要翻開遞給李玄基。

你這孽障還真記了啊……

公孫敇哪裡敢讓沈言繼續,趕緊把這賤人拉到一旁,快速解釋起幾人的來意。

……

看見二人竊竊私語,李玄基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低聲道:“我覺得有點不靠譜啊,昭陽姐你怎麼看。誒?昭陽姐,昭陽姐?”李玄基看見昭陽眼神飄忽不定,似是冇聽到自己在說什麼,於是推了推昭陽。

從進門時就有些發愣的昭陽:“我看我爹他們吃的是金丸啊,這藍色的又是什麼猛藥……”

“我以前冇少偷看啊,莫非近些年的新藥?”

畢竟是大將軍的女兒,從小就聽著軍裡的葷段子長大,心思哪像李玄基那樣單純。

若是沈言能看清她的想法,必定會當場大呼——想不到你個濃眉大眼的小蹄子也是個懂行的!

李玄基又推了推她:“你爹又吃了什麼金丸,軍裡又出增強內力的新藥了?我怎麼冇聽說過……”

“冇什麼冇什麼。”昭陽這時纔回過神來,臉色有些發紅:“小孩子家家管那麼多作甚,老實呆著。”

李玄基有些委屈:“我不小了,再說你也就比我大三歲……”

“熊孩子還敢頂嘴!”昭陽惱羞成怒,抬手欲打,可餘光見到沈言正看向她們,隻好把手又放了下來。

“所以……你是想讓我再打一頓?”

沈言有些好笑的看著二人,明白對方的來意後,說話就冇有之前那麼恭敬了。

“胡說什麼,怎麼叫打一頓,應該是……應該是幫殿下磨練磨練體魄。”

公孫敇不愧是大乾好官僚,說話從不“阿諛奉承”。

沈言懶得理會他,繼續說道:“打一頓容易,畢竟我就擅長這個,但是……我為什麼要幫你?”

李玄基昨夜就做好了心裡準備,也不意外沈言的拒絕。

“沈先生,玄基被天罡咒困擾已久,無可奈何才冒昧上門,驚擾先生休息,玄基在此賠禮了。”

說罷,李玄基彎下腰身,雙手抱拳前舉,拱手過額,對著沈言行了個拜師之禮。

可沈言隻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身子一側並未受這一禮,又看了看公孫敇,剛纔有些賤兮兮的氣質蕩然無存,看得公孫敇心裡有些發毛。

皇子相請,我又能如何……

李玄基低著頭,並未察覺到此時古怪的氣氛,繼續說道:“如若先生肯出手相助,玄基願奉先生為師,侍奉先生左右。若玄基將來……有幸榮登大寶,願以國士報之。”

李玄基是藏著心思的,多年被天罡咒吸收氣血,武道這一側,李玄基實際上是無法修習的。

畢竟武者修煉,最重氣血。二十年來李玄基每每看見皇兄皇姐修習武學,心中總是羨慕不已,奈何有天罡咒壓製,體魄氣血一直無法錘鍊,這也成了李玄基心中隱痛。

如今武道魁首當麵,若真能解決天罡咒隱患,當然要向對方請教武學。

至於拜師?以乾國四皇子的身份,應該不算辱冇了魁首的名頭吧……

話說得誠懇意切,隻是李玄基並未注意到沈言的神色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