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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船。”

焦成一揮手掌,眾人登上三艘木舟。

狄五站在船頭,搬開拴在木舟上的鐵鏈,讓另外兩人拿起船槳劃動,操控木舟沿著溶洞牆壁航行,

自己則從船底搬出一個敞口罈子,並拿毛刷在罈子中蘸了蘸。

隨著木舟向前航行,狄五用毛刷在牆壁高處塗抹出一條斷斷續續的虛線。

‘這是...熒光粉?’

李昂眼睛一眯,被毛刷塗抹過的溶洞牆壁上,隱隱閃爍著黯淡的綠色光芒。

‘前麵的溶洞也有顏色更加黯淡的熒光痕跡,證明焦成等人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他們提前探索過許多次,並用熒光粉來標記航道。

由於熒光粉隨著時間推移會變得黯淡,所以要多次塗抹。

而這條暗河,無論溶洞頂部還是牆壁高處,都有長期水流沖刷形成的侵蝕痕跡。

證明其在絕大多數時候,水位都很高,現在水位下降,才能讓木舟通行。’

事實也正如李昂所預料的那樣,三艘木舟向前繼續航行,每當遭遇岔路時,就按照之前留下的熒遊標記選擇路徑。

地下暗河的形態受地質構造和裂縫控製,地表的季節、降雨、地質坍塌等因素都可能影響地下暗河的形狀,地形地勢極度複雜。

同一地下含水層中,有著多條相互連通的暗河,或湍急或緩慢,或向上或向下,岔路不計其數,一旦迷路,後果不堪設想。

壓抑空間中,彷彿隻剩下水流聲,

眾人舉著火把,沉悶呼吸著潮濕空氣,不斷拿手擦拭著從溶洞頂端滴到頭上臉上的水珠。

不知道航行了多遠,當狄五用完了第二罐熒光粉時,前方河流折轉處終於看見了火光。

“到了。”

狄五長舒了一口氣,操控木舟向火光處航行而去。

那裏是一處相對平緩的河灘,河灘上插著七、八隻火把,站著十幾個刺青漢子——他們身上都穿著硬質皮甲,兼顧防禦性和活動能力,

腰側掛著樸刀,手上拿著金屬盾牌,背上掛著和焦成一樣的勁弩。

不像是看守平康坊的青皮地痞,更像是一群...亡命之徒。

“焦大。”

“焦大。”

刺青漢子們圍了上來,將焦成從木舟上扶下。

李昂一同下船,目光注意到在河灘地上,堆放著許多物資。

攀登高處的勾爪;照明用的火油;開鑿巨石的鋼釘、大錘;麻繩,竹梯,羅盤...

而在河灘遠處,則能隱隱看見一處懸崖峭壁,以及峭壁下方兩尊匍匐在地的龐大陰影。

那是...

‘鎮墓獸?’

李昂眯起眼睛,驚愕看見懸崖下方的兩道陰影,是兩尊人麵獸身的石質鎮墓獸,高近四米,通體漆黑冇有彩繪,栩栩如生的人首嘴巴大張著,露出尖牙利齒。

下半部分的獸身佈滿了鋒銳尖刺,以及奇詭莫名的菱形紋。

“走吧。”

焦成在手下的攙扶下,走向鎮墓獸所在位置,在他們的交談中,李昂也得知了那兩名劍修的名字。

範光譽、朱宇蔭。

眾人扛著包裹向懸崖走去,隨著距離拉近,

李昂看見在兩座鎮墓獸中間,有一扇打開的高大石門,而在石門後方,則是一條斜向上甬道。

甬道深處,不斷傳來狂風呼嘯聲。

轟隆聲響在甬道牆壁上來回激盪,宛如某種野獸的咆哮嘶吼。

焦成等人舉著火把,沿著甬道向上爬行,爬到一半時集體停下,從包裹裏,拿出一副副造型奇特的...呼吸麵罩。

該物體由麵罩、膠管、揹包三項組成,

麵罩外側為竹製,內側為一層類似魚泡材質的膠狀物,麵罩輪廓能貼合嘴巴部位,後方還有繩索可以固定在耳朵處,防止麵罩掉落。

麵罩的右側,通過一根中空的木質化藤蔓,連接至金屬揹包裏裝著的圓柱樹樁。

“這是四等妖類,章島鬼榕的榕樹樹樁,和從樹樁上生長出來的氣根。”

焦成一邊在手下的幫助下,戴上揹包,一邊慢悠悠地對李昂說道:“戴上以後,能在水下呼吸兩刻鍾。

是無儘海上,章島島民賴以生存的重要工具。

我花了三萬貫,纔在鬼市上買下了這些東西。”

水下呼吸?

李昂心底的猜想越來越清晰,特別是在注意到那兩名劍修也戴上揹包之後。

他接過狄五遞來的、隊伍多餘的金屬揹包,背在背上,給自己戴上呼吸麵罩。

隊伍再次沿著甬道向上攀登,越往前走,就越能感覺到強風的狂暴肆虐。

空氣,變得稀薄起來了。

李昂下意識地加重了呼吸,跟在狄五等人後方,爬出了狹長甬道。

這是一處寬敞無比的地下大廳,整體呈圓形,

大廳中心處的地麵平坦整齊,看不到任何碎石。借著火光,隱隱約約能看見大廳中間的地板上嵌著一道青銅石門。

而大廳的牆壁上,則滿是直徑一米有餘的蜂窩狀孔洞,

每個孔洞上方,均有一塊厚重的鏤空金屬板,金屬板上的圖案詭異不一。

烈烈狂風,正是從那些孔洞中湧出,如同旋渦一般抽走著大廳裏的空氣,令其他地方的氣壓降低。

其中隱約還能看見一些淡白色的氣刃。

本應該隻存在於高處的,天地罡風。

罡風不僅能夠銷蝕堅固金屬,還能夠削弱修士的力量,令包括煉體武者在內的修士發揮不出原有本領。

怪不得焦成的手下會莫名患上高原腦水腫,怪不得焦成本人的腿傷會那麽詭異。

李昂微抿了下嘴唇,視線被大廳穹頂處所吸引——那裏刻著兩行極為深邃的字跡。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

李太白的詩?

李昂心跳一頓,卻聽焦成說道:“還有多久?”

“半刻鍾不到。”

劍修之一的範光譽低聲說道:“這些天地罡風是由陣法形成,由地下暗河的百米瀑布所驅動。

一旦水流減緩,罡風之勢自然消減。”

“來得及。”

焦成舒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來得及...”

來得及開啟李太白的墓麽?

李昂心思急轉,李太白是虞初詩仙,年少得誌,詩名傳揚於天下,後修劍,修行一日千裏,傳聞三十歲時就已踏入了臨淵境。

在詩劍上達到極致的李太白從此開始周遊天下,訪名山大川,結交知己好友,沿途不斷有少年、青年修士們跟隨他,聆聽他的詩,學習他的劍,而李太白雖然冇有收下任何一名弟子,但也冇有拒絕任何一人。

如果事情就這麽發展下去,李太白在死後會成為人生圓滿的詩仙劍仙,縱使千百年後也會有人讚頌他的事跡。

然而在五十歲那年,他從十萬荒山深處遊曆歸來後,孤身一人仗劍前往昊天神殿所在的太皞山。

冇有人知道他在那裏見到了什麽人,乾了什麽事,隻知道他在回來後,就字麵意義上的瘋了。

他不再理會任何人,不和任何人交談,哪怕是曾經的知己好友乃至家人親朋。

他前往南詔,用飛劍砍伐巨木,建造巨舟,任何人隻要嚐試打斷他建造船隻的行為,就會被一劍梟首。

哪怕是燭霄境修士,都擋不住一劍。

巨舟建造完畢後,他獨自駛向無儘海。整整二十年杳無音訊。

直至二十年後,各地纔有訊息流傳,說見到一沉默寡言的仗劍枯瘦老者出冇。所係佩劍,正是李太白的劍。

各方勢力聞訊而動,試圖找到他,卻永遠慢一步——傳聞他在許多地方的地下深處,為自己修造了規模驚人的衣冠塚,

並將自己在無儘海中得到的秘密,以及所用過的每一把劍,所寫下的每一本劍譜,全都藏在一座座衣冠塚中。

並在最後一座真正墓穴裏,踏入臨淵境之上的那個境界中,成為真正的仙人。

劍仙的衣冠塚可能並不存在,也可能真的存在——普通人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知道答案。

“半刻鍾到了。”

另一名劍修朱宇蔭陡然睜開雙眼,果然,從牆壁孔洞中湧出的氣流減弱了不少,

縈繞在大廳之中的天地罡氣,也變得黯淡到了極點,彷彿隨時都會消失。

“孫九,章三,你先走。”

焦成目光閃爍,一揮手掌,聲音因為呼吸麵罩的阻擋而變得渾濁低沉,“小心一點。”

隊伍中走出兩個披著皮甲的刺青漢子,他們給自己腰上纏上鐵索,彼此背靠著背,彎著身子,端著金屬盾牌擋在身前,快速衝向大廳中心。

鐺鐺鐺——

天地罡風劈砍在厚重的金屬盾牌上,將盾牌直接直接削去了一角。

兩名刺青漢子儘可能壓低身軀,跑出五十步距離,其中身高較高的那個,一時不慎,被罡風削中左手手臂,下意識要捂住傷口,

結果盾牌一偏,被一道罡風直接割斷了一半脖頸,頃刻間血流如注,摔倒在地。

他的死亡,也讓和他靠背的同伴冇有了掩護,背部瞬間被罡風撕出無數傷口,皮甲碎屑爆裂開來,融入呼嘯狂風當中。

先天罡風圍繞著大廳中間旋轉,看不到任何破綻,

焦成的手下立刻拉動緊貼地麵的鐵索,趕在鐵索也被割斷前,把倖存的章三拉了回來。

章三身上鮮血直湧,焦成看了李昂一眼,李昂眉頭微皺,打開藥箱,用銀絲縫合起了章三的傷口——他冇有焦成忍耐疼痛的本領,不斷地慘嚎著,讓其他人不得不按住他的手腳,捂住他的嘴巴。

“不對,不對...”

劍修範光譽喃喃道,“世人都說劍仙從無儘海歸來後就徹底瘋了,但他所修築的衣冠塚,卻始終留有一條通往墓室的生路。

不管這條生路,是他想給自己子孫後人,還是劍道繼承人所設置的,都必然存在。

先天罡風能粉碎鋼鐵,壓製修士。

除了從動力源頭——也就是位置未知的地下暗河瀑布那裏解決之外,幾乎不存在弱點。

必然有一條捷徑...”

“難道是陣法?”

另一名劍修朱宇蔭低聲道:“能夠產生先天罡風的陣法,至少是燭霄境、臨淵境的修士才能佈置的。

牆上那些孔洞上方的金屬板,圖案不一,共有六十四種之多。應該對應著六十四卦。”

他目光閃爍,像是發現了寶藏一般喃喃自語道:“坤為地,地雷複,地澤臨,地天泰...”

朱宇蔭的話語被強製打斷,

原本摔倒在大廳中央的孫九屍體,被旋轉罡風帶動而起,摔在某塊方形磚石上。

那塊方磚頓時下陷,而大廳的牆壁山體中,也響起了一連串隆隆的機關響聲。

呼!

從牆壁孔洞中噴湧而出的罡風瞬間變得凶猛狂暴起來,

激射而出的氣刃,直接將一名站位稍稍靠前的刺青漢子切成數段,

其噴湧而出的鮮血還未落地,便被狂風席捲,變成血霧。

“退!”

焦成大喝一聲,就要向著來時甬道退去,

但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斜向下的甬道入口內部,砸落下了一塊厚重至極的斷龍石,堵死了退路。

後路被堵,大廳中的罡風旋渦還在持續擴張加速,

不斷有大廳邊沿的碎石被罡風捲起,隨著旋渦急速旋轉,如同子彈般打向眾人,

又是一個來不及端舉盾牌的漢子被高速石子打中腦門,頭顱迸裂而死。

鐺鐺鐺鐺——

細碎石子和罡風,不斷侵蝕著眾人砸在地上的盾牌,

朱宇蔭緊張掃視著牆壁處,那些鏤空金屬板上的花紋,依舊在喃喃自語,“五巽為風,六坎為水,水助風勢...

我明白了,要把孔洞上方的鏤空金屬板,放下來!”

他從地上拉起兩人,讓他們端舉盾牌,貼著溶洞大廳邊沿,向著山壁孔洞走去。

哢啦!

其中一人捏住鏤空金屬板邊沿,那金屬板和下方孔洞之間有一條滑槽,用力拉扯,成功將鏤空金屬板拉了下來。

金屬板看似鏤空,但在被放下之後,其後方傳來一陣骨碌碌的球形物體滾動聲響,

從那個孔洞,和隔壁相鄰孔洞中湧出的氣流,也減弱了不少。

成功了。

朱宇蔭臉上露出笑容,下一秒——

轟!

更加狂暴的罡風,從鏤空金屬板後方噴湧而出,瞬間將他身旁的刺青漢子絞成肉沫。

風勢不減反增,朱宇蔭和另一個倖存者不得不趴在地上,躲避烈烈罡風。

怎麽回事?為什麽放下金屬板後,罡風反而變得更猛烈了?

和其他人一樣端著盾牌躲避罡風的李昂掃視四周,陡然注意到一點——山壁上的所有孔洞,似乎都是兩兩一對。

而剛纔朱宇蔭讓人放下金屬板後,孔洞後方先是響起了球形物體滾動聲,風勢先減弱,再增強。

“我明白了。”

李昂深吸了一口氣,甬道退路被堵,背上背著的章島鬼榕呼吸器,又隻有三十分鍾的時間,必須要想辦法找出生路。

他一錘前方狄五的後背,大聲喊道:“是伯努利氣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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