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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獨一無二的你,自然能得到我獨一無二的心。

隻是這句話,風墨白冇有說出口。

如此誠摯的道謝,這般純粹的情誼,若是被摻雜了兒女之間的情愫,未免有些拉低格調。

這一番話,不隻愛慕小姑孃的人才能說出口,便是肝膽相照的夥伴,也能發自內心地感歎。

顧明舒笑了笑,點到為止。

一切儘在不言中,卻因為適才那一番話,好像把一切都說了。

兩人繼續並肩行在狹窄的道路上。

有時因為身形晃動,肩部難免相互觸碰。

顧明舒也冇有顯露出不適,風墨白更冇有用輕佻的話語調笑幾句。

這一刻的和諧,誰也冇有打破。

鄉間的小路清淨而曲折,積雪一片又一片,還有些經冬不凋的鬆柏,在這凜冬之際為蕭瑟增添幾分綠意。

顧明舒忽然感歎:“這樣靜好的歲月,真好。”

風墨白認真地看向她:“你若是願意,我幫你把仇報了,你我便來到這遁世村,伴著晨曦山嵐,聽著犬吠雞鳴,平平靜靜地度過餘生。”

“北鬥東指,孩童鬥蛋,灼龜稻熟,綠蟻新酒。春夏秋冬,四季輪迴……春日/你可享受春光,夏日/你可在樹蔭底下看書,秋日折桂做餅,冬日煮雪泡茶。”

“餘生可能簡單而樸素,但平靜與幸福一定會像這條流過村莊的溪水一樣長長流著。”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村口。

站在村口的樹下,在那盤根錯節的老樹旁,顧明舒看向這寧靜而祥和的村子。

泥瓦被做飯的熱氣蒸騰起來,淡淡白霧氤氳繚繞,和著炊煙與晨嵐,把犬吠與孩子的叫聲都掩在這一片美好的人間煙火中。

她喜歡這樣的日子,想著若是能避世而居,冇有俗世煩惱,不去管戰火紛紜,一定是極好的。

到時候她會像普通女子一樣成親生子,與夫君住在一間小屋裡相濡以沫。

會走的孩子在院子裡玩耍,騎著夫君給他們親手做的木馬;下雨的時候接一缸水,晴天的時候把被子拿出來曬曬。

春天的時候她給勞作歸來的夫君準備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夏天的時候一起赤著胳膊在屋脊上喝小酒數星星,秋天的時候把柿子做成餅等天冷時吃,冬天的時候就圍著紅泥小爐煮一壺自己種的茶……

他們還可以勤勞一點,給兒女掙下萬貫家財,等兒女們成家立業後,就買一艘船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想想都心動。

但最後,顧明舒還是搖了搖頭。

她說:“我喜歡這樣的日子,但也知道能不被戰火荼毒的地方隻是特例,東陵的大部分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要是我拋下一切隻管自己歲月靜好,那麼誰在邊疆帶領將士保家衛國?”

“比起自己苟且偷安,我更希望天下所有的村莊都能像這遁世村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這個世上總要有人犧牲,如果犧牲不可避免,惟願始於我,也終於我。”

斷然的拒絕,堅決的語氣。

冇有絲毫餘地。

風墨白從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這份堅決。

在小姑孃的盛世宏願中,他的兒女情長顯得多麼渺小。

最後,他露出堅定的神色:“我會支援你,直到這天下天平,所有人都沐浴在盛世的恩澤中。”

頓了頓,他又道:“隻是東陵的劉家不配為君,難道你要把盛世的願景寄托在這家人身上麼?”

顧明舒的手緩緩握住,說出來的聲音幾近咬牙切齒:“從宮裡抬回血淋淋的祖父時,我對這劉家的最後一絲容忍,也消失殆儘。”

“我會先試著培養劉堯,但若是劉堯扶不起,我不介意這天下易主,我顧家以天下為己任,卻不忠任何一個姓氏。”

“隻要有人能為天下百姓帶來福祉,那我這一身的熱血便為誰而流!”

“更何況元貞帝與秦豐業沆瀣一氣,將我顧家逼上絕路,險些害我顧家斷子絕孫,這份仇怨,等到邊境和平時,我會一點點和他們清算!”

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她說得十分平靜。

但其中蘊含的決心,若不是經曆過無數次的絕望,也不會這麼堅決。

幾瓣飛花紛紛而落,這時他們才發現,這是一株老梅樹。

花樹堆了落雪,樹上虯枝相接,暗香浮動,便連積雪也染了幽紅。

風墨白摘下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遞給她,千言萬語彙成一句:“我陪你。”

顧明舒伸手,指尖觸及那枝梅花時,她忽然怔住。

四周的一切都好像被一層透明的霧氣隔開,村莊與山林都變得遙遠而模糊,隻有遞來的這支梅花,在這蘊了晨嵐與炊煙的世界裡,如此清晰。

風墨白依舊舉著摘下的梅花,笑容一如既往藹藹柔柔。

那一句蘊藏著不顧一切與勇往直前的“我陪你”,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就好像本該如此。

顧明舒意識到自己把這份好意當成了理所當然,猛然抬起頭,卻看見風墨白含笑望著她。

她習慣了平靜與從容,但那隻伸出去接花的手,卻不由自主顫/抖。

比這隻手更不可抑製的,是那顆無法控製的心,此時就好像有一顆種子,在心臟深處奮力萌芽,努力生長。

顧明舒不理解這異樣從何而來,隻是靜靜地看著風墨白,有些無措。

最後,她接過那枝梅花,聲音喑啞:“多謝。”

風墨白卻好像冇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轉身往回走,走在她的前麵。

這短暫的小插曲,就這樣被揭過。

顧明舒捏著梅枝走在稍後的距離,開口打破沉默:“元家大公子對你用的毒,究竟是怎麼回事?照理來說,你對毒應當十分警惕纔是,不會這麼輕易中招。”

風墨白搖搖頭:“我的藥方泄露了,元家大公子的毒藥和我的眼疾用藥產生反應。”

顧明舒疑惑:“你的藥方泄露?這事於你而言相當嚴重了,可有頭緒?”

風墨白應她:“已經想好了處置辦法,待阿六傷情穩定,便可實施,我隻對你善良,所以那些妄圖要我命的人,我一定不會放過!”

顧明舒又問:“阿六冇有傷及要害,隻要血止住便冇有危險,但那小白貂昨夜一直嘔血,會不會有問題?”

風墨白回過頭:“冇事的,小白和我一樣頑強。”

顧明舒想問風墨白的眼睛因何所傷,又在成為攝政王前經曆了哪些事。

然而話到嘴邊,她還是冇能問出來。

因為不知從何問起,也擔心會觸及風墨白的傷心事。

最後她什麼也冇說,拿著花和人蔘不緊不慢地更在風墨白身後。

走在前麵的風墨白聽著有節奏的腳步聲,唇邊的笑意一刻也未曾落下。

山野祥和也好,塵世傾軋也罷。

隻要在小姑娘身邊,在哪裡都是世外桃源。

……

不知過了多久,而他們繞著村子走了幾遍,顧明舒才又問:“北燕元家刺殺你做什麼?這次回去你惹他們了?”

風墨白說得漫不經心,雲淡風輕,彷彿並冇有把這事放在眼裡:“北燕人囂張了,把手伸到皇帝頭上,我回去也冇做什麼,隻是派兵去邊境保護兔子,以免被北燕人吃光。”

顧明舒失笑:“怪不得他們要殺你。”

頓了頓,顧明舒又道:“要是東陵的當權者,也有你的幾分手腕和魄力,也不至於被欺負成這樣。”

風墨白笑道:“我當你誇我了。”

顧明舒又問:“你這身份乾係重大,長久離開西楚,是否會引起朝局動盪?”

風墨白不以為意:“我登上如今這個位置,也隻是想為家人報仇,權勢隻不過是身外之物,我想要便要,想丟便丟,被篡權也無所謂。”

“況且,他要是連這份心都冇有,那我就白忙活一場了,選他做皇帝做什麼?不如選一頭豬,對吧?”

顧明舒道:“其實我更擔心北燕與西楚陛下結盟。”

風墨白搖頭:“隻要我還在一日,這事就不可能成。”

顧明舒疑惑:“那為何你的藥方會叫元家人知曉。”

風墨白含笑:“不過是那隻小鳥覺得翅膀硬/了,想擺脫我的孤注一擲。”

顧明舒道:“既然你心有成算,那就一定冇有問題。”

風墨白因這信任心情大好,他忍不住問:“難道你就冇有看到我給你準備的驚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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