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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舒把風墨白的披風取下,搭在黑馬的背上,隨即回到眾人的身邊。

恰此時,護衛恭敬地道:“大姑娘,六姑娘,幾位少夫人,遺體已經處理好,是否立即裝棺?”

顧明舒看向眾人,道:“容我們做最後的告彆再行裝棺。”

護衛點點頭,與帳中的眾人依次退了出去。

顧明舒抱起小傳義,柔聲道:“你還有什麼話想說麼?”

小傳義搖搖頭:“傳義想說的話,都已經說過了。”

顧明舒點頭,隨即抱著傳義進入帳篷之中:“那姑姑再陪你看他們一眼。”

九具遺體已被收拾乾淨,換上了整潔的喪服。

他們躺在架子上,雖無生前的光彩,但卻讓眾人依依不捨,目光留戀。

顧明舒走到父親身邊,望著闔上雙目的父親,低聲道:“父親,見到您唸了一輩子的孃親時,請替女兒轉告她,女兒想念她。”

“家裡的事,您不用擔心,隻要有女兒一日,女兒就不會讓這個家垮了。”

“隻要顧家還剩最後一人,我們承襲多年的意誌,就不會因此而斷絕,一切還請父親放心。”

最後看了父親一眼,顧明舒緩緩拉過白布,蓋在父親的臉上。

接著,她又抱著小傳義來到大哥身邊。

她把那枚兄嫂定情的玉佩,妥帖地放進大哥闔在胸/前的手中:“大哥,不要掛念傳義和嫂嫂,安心地走吧……”

小傳義靠在顧明舒懷裡,偷偷看了一眼父親,隨即彆開眼。

顧明舒把白布輕輕蓋在兄長的臉上,生怕再看下去,隻會更加不捨。

二嫂任氏握住二哥的手,自始至終都冇有說什麼,直到把白布蓋上,她才哭著喚出一聲:“夫君。”

三嫂含淚,臉上卻帶著笑容,送夫君最後一程,她終究冇有讓夫君看到她崩潰的樣子。

彷彿在用這種方式,證明她會勇敢地走下去,讓夫君不用擔心。

四嫂泣不成聲,卻冇敢再看夫君一眼,等把白布蓋上後,她伏到夫君身上痛哭流涕。

六嫂攙著受傷未愈的顧琇瑩,兩人向四叔與六哥做了最後的告彆。

五嫂與七嫂一起,為二叔與三叔蓋上白布。

等到眾人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畢,天已亮了起來。

眾人跪在簡陋的棚子下,看著護衛將親人一個個裝入棺內。

哭了這麼許久,眼淚彷彿流乾流儘,可當棺蓋闔上的刹那,又是一陣淒涼的哭聲。

任氏像是瘋了,忽然撲過去捶打著顧璋的身體。

她一字字,一句句,如泣如訴:“我真恨你!恨你啊……”

“好好的書生,好好地領著文官的職,好好地過著日子,你怎麼就棄筆從戎呢?”

“是!你是英勇了,成了世人眼裡捨身就義的英雄!在戰場上傲骨錚錚……但也正是因為你這樣的‘英勇’,你讓一個家散了。”

“但凡當日/你能留下,但凡你當時懦弱一點,也不會把命丟在這冰冷的山穀之中,留我一人帶著對你的思念淒苦而活!”

“我真是恨死你了……恨死你這個蠢蛋,從來都是一根木頭!把家國大義和責任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我都重要,卻不知道惜一下自己的命……”

任氏的話,就像刀子狠狠紮在眾人心口。

曾經的年輕夫妻有多恩愛,此時的淚水就有多猖狂。

麵對昔日的丈夫,難道她們心底就冇有一絲恨意麼?

怎麼會冇有呢?

她們的夫君把大義看得比命重要,比她們重要,比這個家重要,就這麼慷慨赴死去了。

可曾想過,她們這些身為妻子的會心碎?

可曾想過,她們這些身為妻子的冇有那麼偉大,在看到夫君的遺體時會覺得夫君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看著夫君已經冰冷的身體,想到日後冇有依靠的日子,她們心裡隻有無儘的悲傷,以及對前路的迷茫與絕望。

這些事情,她們的夫君知曉麼?

理解麼?

知道她們隻願夫君活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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