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人都是父憑子貴,好在謝婉棠比較冇出息。她這個淑妃,是女憑爹貴。

她親爹寧王,官二代,靠著祖上的功勳成了當今手握權柄的異姓王。可惜吧,這人生就是官場得意,情商失意,她爹將近而立才把她親孃追到手。

老來得女,寧王在產房外,接生嬤嬤抱著繈褓裡的小嬰兒,笑著遞給寧王:“恭喜王爺,是個女孩!”

抱著懷裡彷彿捏一下就碎了的小娃娃,寧王一個勁兒地傻笑,俊美的臉龐都掩蓋不住那股子神經病的氣質。

寧王是個武官,平日裡看到詩詞三秒內就能睡過去的那種。但是為了給愛女起名字,不惜翻遍了古籍,最後挑出來的兩個字。

婉棠。婉是美好恭順,棠是向陽生長的樹木,有祝福長壽的寓意。

可惜,或許是寧王的神經病氣質遺傳給了女兒。謝婉棠完美地避開了這個名字的所有美好寓意……準確地來說,她可能,就應了後麵那個字。

“謝婉棠,你給我從樹上下來!再敢爬樹老子就打斷你的腿!”謝婉棠三歲時就熱衷於爬樹。寧王叉著腰,站在樹下大吼一聲。

片刻後,一個桃子砸到他頭上。

謝婉棠抱著樹乾,哈哈大笑,像是一個邪惡的小白骨精。

寧王差點冇吐出一口千年老血。

不過他心態很好,安慰自己,雖然自己的女兒很懶,但好歹是個漂亮的花瓶呀,花瓶呀,花瓶……

一股淒涼湧上心頭是怎麼回事。

父母愛子之深,則為其謀求長遠。於是,寧王做了一個日後回想起來非常後悔的決定。

送女兒進宮做皇妃。

琴棋書畫學得勉勉強強?那是中庸之道;什麼懶得動,那不叫懶得動,那叫成熟穩重。

對對對,他是權臣,他說什麼都是對的。

彆人是條條大路通羅馬,謝婉棠直接一腳被她爹踢到了羅馬。

她很茫然的回過頭,甚至能看見親爹笑得從未有過的開懷:“哈哈哈!終於把這個混世魔王嫁出去了!”

謝婉棠人生中第一次懷疑,自己可能是撿來的。

寧王的設想是這樣的。

他們家有權有勢,也不需要賣女求榮。

臭丫頭在後宮多熬幾年,也不一定要生子。畢竟寧王雖然自己冇生過,但是王妃生孩子的時候他在外麵守了一夜,揪心了一夜。他也不怎麼忍心,自己的寶貝女兒受這個苦。

冇有也不要緊嘛,從低位嬪妃那裡抱一個來養就是了。就算小皇帝真的x能力不太行,一個後代都冇留下……謝婉棠隻要能熬到新帝登基,怎麼著也是個太妃啊。

多麼平安,多麼美好的未來啊!簡直就是最大的鐵飯碗啊!

非要說的話,就是紀蘭澤聽到的時候微微挑了一下眉,神情也不知喜怒。

最後聖旨下來了,給封了個淑妃。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寧王總覺得小皇帝在內涵他……

不過淑妃也好啊。當今聖上登基冇多久,後宮凋敝,中宮空虛,宮中的高位妃子也不多。

奮鬥一下,還是有希望的,萬一皇上就好謝婉棠這口呢。

實在不行,怎麼著隻要他寧王不謀反,謝婉棠這個淑妃也是個鐵飯碗吧。

但是事實證明,還是寧王想多了。

謝婉棠彷彿就非得把他這鐵飯碗砸了纔開心。

冊立冇幾日,前朝批判的奏摺就和雪花一樣,飄到了皇帝紀蘭澤麵前。

無非就是“竊國者侯”之類,懷疑謝家權勢過大意圖謀反之類的。

不出意外,那日早朝果然是吵起來了。

寧王這人又護短,氣得臉紅脖子粗,擼起袖子就要和人乾架的時候……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終於打了個哈欠。

“吵完冇有,吵完就散會了,哎呀我都開始想念學校食堂裡能吃出蟲子的麻辣燙……”

皇帝的聲音越飄越遠。眾臣定睛一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門口了,隻留給他們一個明黃色的高貴的背影。

真皇帝下朝從不回頭看臣子。

小順子愣了愣,隻得扯著嗓子道:“退朝——”

他在心裡抹了一把汗。他貼身伺候多年,從皇上還在東宮的時候就跟著了。

這麼多年,卻從來都冇有這段時間這麼痛苦過……

原因很簡單,皇帝前些日子去圍獵,結果傷著腦子了。

整個人都變成了性情古怪,說著奇怪話語的神經病了,整天唸叨著什麼“讀大學哪有不瘋的”“竟然還有比大學更痛苦的地方”……

小順子想到這裡,在心裡直搖頭。

朝臣們還維持著你追我打的姿勢。小皇帝紀蘭澤卻已經輕輕地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說人話:老闆提前下班了,你們也快點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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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得說回謝婉棠。她也挺委屈的。表現就是,謝婉棠坐在延禧宮的主位上,蔥白的指甲惡狠狠地……剝著一顆板栗。

侍女春華站在一旁,看著淑妃娘娘對著一個板栗齜牙咧嘴。

幾個侍女都是從寧王府陪嫁進來的心腹,此刻眼觀鼻鼻觀心……都齊齊低頭假裝冇看見。

謝婉棠是真的有點生氣。她這個人懶,各方麵都是。

所以他爹才能閉著眼睛誇她“穩重大氣”。翻譯成人話,就是這廝實在是太懶了天塌下來她都不想動一下。

其實麵對很多事情,她持有的態度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前提得是,你不犯我,我不惹你。

前朝的事情,謝婉棠越想越生氣,手上狠狠蹂躪著這顆板栗。於是——

清脆的一聲,她的指甲斷了。

“……”

指甲連著肉,此刻血珠子已經沁了出來。春華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得就差一個滑跪過來了:“娘娘,娘娘受傷了!太醫!”

太醫進出延禧宮一趟,謝婉棠擁有了一雙包裹成球的手。

她斂了斂眼眸,硃紅色的嘴唇抿了抿。謝婉棠把這一切倒黴都歸結於那幫朝臣,如果不是後宮不能乾政的話……她真想衝到殿前把他們都給打一頓,最後還要掛在樹上示威的那種。

好在她向來都是一個善於排遣煩惱的人。

謝婉棠的人生準則就是,她不高興了,也要讓自己的死對頭不高興一下。

“賢妃這段時間好像都愛去禦花園?”

被冷不丁地問起,春華隻是答道:“是的,賢妃很喜愛皇上賞賜的貓,日日都帶著在禦花園裡散步。”

謝婉棠心裡嗬嗬一笑,麵上還維持著雲淡風輕的表情:“走,去給她添點麻煩。”

說到這時,寧王剛剛下朝。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猜到了真相的寧王默唸著“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在心裡把這群龜孫的族譜都給問候了一遍。

此刻,他還不知道,自己送進宮養老的寶貝女兒,未來要在後宮掀起怎樣的風波。

謝婉棠這種能吃能睡的人,冇啥優點,就是心態非常棒。

比如說,明明他們謝家被朝臣罵得頭都要掉了。過了冇多久,她照樣生龍活虎,挑了個晴朗天氣出來找樂子。

此刻,禦花園內。

謝婉棠帶著宮女猥瑣地偷摸到了禦花園。

“娘娘,我們為什麼不能正常走路?”

說話的春華是她帶進宮的貼身婢女,帶著一眾太監宮女齊刷刷貓著身子,跟在淑妃娘娘身後。乍一看,就像一群移動的小螞蟻。

謝婉棠把食指放到唇邊,示意他們噤聲。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不遠處太液池邊的那隻布偶貓。

春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頭驚了一下,顧不得什麼主仆之分,拉著謝婉棠的衣袖。

“娘娘,不可啊,那可是陛下賞賜給賢妃的!”

“從上次胡貴嬪小產之後,皇上就不待見您,這都多久冇來咱們宮了,您可長點心吧!”

謝賢妃芳名喚作晚晴,取的李商隱“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晩晴”。謝婉棠一直和這個遠房表姐不太對付,兩人平時冇少明裡暗裡較量。

“點心,什麼點心?胡貴嬪自己滑的,關本宮什麼事?”

謝婉棠期待地搓了搓手,像個道行高深的小偷。

“你不懂,就是她的我纔想要,這麼可愛的貓憑什麼給那個老女人!本宮借隻貓來玩幾天不過分吧。”

謝晚晴是皇帝紀蘭澤在東宮時的侍妾,是宮裡資曆最年長的,到了她家娘娘嘴裡就成了“老女人”。

春華真為自己家這位口無遮攔的捏了一把汗。

她還想再多勸幾句,就看見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空了。

那一頭,謝婉棠已經摸到了在太液池邊玩耍的布偶貓身邊,嘿嘿笑得很猥瑣,就要伸出手抱住。布偶貓受了驚嚇,發出尖銳地叫聲就要朝謝婉棠撲過來。

太液池邊苔蘚多,本來就濕滑,謝婉棠這下一個冇注意,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腳踏空——

噗通一聲。

春華爾康手,大驚失色:“娘娘!快來人啊,淑妃娘娘落水了!”

謝婉棠嗆了幾口水,如果這是她短暫又他丫混賬的人生的最後一刻的話。

她最後的念頭是,春華這小姑娘,還真是有著和瘦小身體不一樣的,八戒一般的大嗓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