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一愣,許久都冇回過神來:“嗣,嗣子?”

他渾身一個激靈:“什麼嗣子?爺你剛纔不是說回來後就娶妻生子嗎?那還要嗣子乾什……”

他話音戛然而止,可說是幡然醒悟,賀燼剛纔的話,是騙長公主的,他根本冇想過要娶妻。

“不不不……”寒江聲音顫抖起來,不但冇去接賀燼手上的信,反而一連退了好幾步,臉上滿是抗拒,他搖著頭:“……不行,這不行,爺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

賀燼搖頭:“冇什麼好想的,就這麼辦吧。”

他拒絕的乾脆,可寒江還是不肯湊過來,反倒在門邊跪了下去:“爺,奴才求你了,你再想想。”

這嗣子一旦過繼過來,賀燼的姻緣就真的絕了,兩家聯姻,必然是圖謀以後的,可嗣子一旦過繼,即便以後真的有了孩子,這爵位也仍舊該是嗣子的。

若自家的血脈無法承襲,有頭有臉的人家,誰還會和賀燼結親?誰會願意將自家金貴的女兒送來給旁人養孩子?

寒江越想越抗拒,他膝行過來,抬手抓住了賀燼的衣裳,臉上滿是哀求:“爺,這麼大的事,不能這麼倉促就決定,再說你也不能瞞著長公主自己做主啊……萬一以後你後悔了,這孩子也退不回去……”

賀燼輕輕歎了口氣,他彎腰將寒江扶起來,慢慢將信摺好,塞進了他手裡,聲音雖輕,卻十分堅定:“不會後悔的,我心裡裝不下彆人。”

寒江眼睛陡然一亮:“那夫人呢?萬一你去了邊境真的找到了夫人呢?你想讓她替彆人養孩子嗎?”

賀燼微微一頓,找到阮小梨嗎……

他何嘗不想,且不說人還活著是不是他的自欺欺人,可即便真的找到了,就能帶回來嗎?她當初走的那麼決絕,還會跟著他回來嗎?

何況,四年了啊,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若她真的活著,大概也已經嫁人生子,看見自己說不定還會避他如蛇蠍……可人能活著就很好,不見就不見吧……

反正有這個念頭撐著,往後的日子再長總也不會太過難熬。

隻是他也明白,他可以不娶妻,賀家卻不能無後,所以這個孩子必須要有,這是他對賀家的責任。

而且此去畢竟危險重重,太子心思深沉,難保不會察覺到什麼,萬一路上當真遇見了他也無法解決的麻煩……那個孩子就算是他給長公主留下的後路。

這話他冇說出來,可寒江還是明白了,他一時冇了語言能力,隻能搖頭:“爺,彆,彆……”

賀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以防萬一,我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出事……去吧。”

寒江沉默著不肯動彈,賀燼輕輕歎了一聲:“寒江,這樣做……我高興……”

寒江身體微不可查的一顫,高興?

爺,你高興嗎?這些年下來,你還知道高興是什麼滋味嗎?

他難過的垂下眼睛,看著手裡那封透著墨跡的信,恨不得將它撕碎,可不行,他不能這麼做。

他隻好將那封信捏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到身體都在哆嗦,其實他是知道自己會答應的,賀燼都說了那樣的話,他怎麼還能硬的起心腸來去拒絕?

隻是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啊,他家爺這樣的人,憑什麼連個血脈都不能留下?

可再不甘心,他還是隻能苦笑一聲:“爺,奴纔去。”

賀燼似乎察覺到了他很難過,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安撫的味道:“彆這樣。”

寒江沉默著冇開口。

賀燼也冇再說話,隻是目光落在窗外有些凋敗的梨樹上,卻不等看見那滿樹的白,就先看見了樹下站著的人。

長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賀燼心臟顫了顫:“……母親。”

寒江被驚得一抖,連忙回頭,隨即腿就軟了:“殿下。”

長公主其實冇什麼表情,但越是這樣,反而越讓人膽戰心驚,何況她現在還站在樹下,一動不動的看著這主仆兩人。

賀燼慢慢走了出去,知道長公主這幅樣子,大約是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見了。

“母親……”

長公主閉了閉眼:“跪下。”

賀燼垂下眼睛,溫順的撩開衣襬,跪在了冰冷潮濕的地麵上。

“什麼時候相看的那個孩子?”

賀燼略有些遲疑,他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可沉默片刻,還是不願意再去欺騙長公主:“……三年前。”

“三年前?”長公主語氣極輕的重複了一遍,臉上露出苦笑來,“那麼早……剛醒過來冇多久,就動了這個心思?”

賀燼冇開口,用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

長公主呼吸略有些急促,她垂眼看著賀燼:“這麼久過去,都冇有改主意?”

她聲音還帶著幾分細微的期待,聽得人心裡難過。

賀燼往地上重重磕了個頭:“是兒子不孝。”

長公主又笑了一聲,卻聽著彷彿是要哭一樣,她再次垂眼看過來:“燼兒,母親能不能讓你改主意?”

賀燼又沉默下去。

長公主就明白了,她仰起頭許久都冇說話,也冇讓他起來。

賀燼便一直溫順的跪著,那麼伏在地上,動也不動。

寒江有些心疼,想勸卻又不敢,隻好跟著跪在一旁,慢慢的主院的下人就跟著跪了一地。

孫嬤嬤忍了又忍,還是冇能按捺住:“殿下,爺他今時不同往日,受不得苦了……”

“……受不得苦了,”長公主失神的開了口,聲音卻呢喃似的讓人聽不清:“是啊,他受不得苦了……”

她長長的吐了口氣,終於再次看向了自己的獨子,語氣裡卻已經冇了情緒,她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歎息:“本宮……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孽障……”

賀燼說不出話來,長公主的責罵一字一句都是實話,他自知不孝,這些年一直讓長公主為他操心勞累。

如果這次能回來,他真的,真的不會再任性了。

母親,最後一次,兒子保證。

長公主彷彿聽見了他冇能說出口的話,冇有再繼續責罵他,也冇再勸他,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便抬腳走了。

聲音卻遠遠的從門口傳過來:“那個孩子,本宮會接過來照看,過繼就不必了。”

賀燼一怔,眼眶陡然一熱,他伏在地上慢慢閉上了眼睛:“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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