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都沒有說話,而是目光戒備的盯著江祈年,手中的鍋鏟被當成了武器,直直對準了他。

“老婆,我先拖住他,你趕緊去報警!”

說著,男人毫無章法向前沖去。

見狀,江祈年不閃不避,任由男人撞向自己,而後又攬著自己的腰倒向地板。

“砰!”

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江祈年的頭部猛然撞擊在大理石地板上,可他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仍舊是雙目無神的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見男人將江祈年撲倒,女人也是趕忙從臥室中跑了出去,而男人見江祈年就這麼毫無反抗的倒了下去,頭部還遭受撞擊,因此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他想要關心一下江祈年,不過這種關心不是因為親情,而是在擔心一不小心將其弄出點傷勢來,到時候等警察來了也說不清楚。

畢竟江祈年就算是想要殺人,可終歸還是停留在口頭上,並無實際行為。

但是他在看到江祈年毫無表情之後,想要說出口的話最後還是憋了回去。

見此情形,本我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他站在一旁凝視著江祈年,神情中盡顯譏諷之色。

“怎麼?隻不過是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龐,這樣你就下不去手了?

可你剛剛不還說他們並不是你的父母嗎?那為什麼等到需要動手的時候卻又猶豫了呢?

還是說你仍舊在渴望著他們能夠認出你來?認出你這名曾經丟下整個家庭而逃跑的兒子?”

本我的聲音隻有江祈年才能聽到,而在本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江祈年本來毫無反應的臉頰忽然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一模一樣?”

他輕聲呢喃了一句。

“確實是一模一樣。

可既然你知道他們都是虛假的,那為什麼還要用這種可憐的方式將他們留在你身邊呢?

收集靈魂碎片,最後又以詛咒的方式令他們重現原型,這對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痛苦?

他們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了,隻能是渾渾噩噩的承受著折磨。

你確實是我的本我,代表了我內心中最陰暗的一麵,可如果我想要的就是擁有所謂的‘父母’陪在身邊,那麼這樣的陪伴我寧可不要。”

“你說得對,那麼現在請你殺了他們吧。”

這次江祈年終於是沉默了下來。

“殺了他們嗎?”

他口中輕聲呢喃。

女人已經報完警,此刻正拿著一條繩子走進屋內。

“老江,實在不行先把他控製住吧!別傷了他!要不一會兒不好交代!!”

聞言,男人皺眉點了點頭,隨後便加大手中的力道,甚至於將江祈年的手腕兒都捏出一道紅印兒來。

在二人眼中,江祈年隻不過是一個自言自語的瘋子,嘴裡說著令人摸不清頭腦卻又毛骨悚然的話,怎麼看都像是精神不正常的樣子。

二人心裡確實是感覺到害怕的,但為了保護身後的孩子,他們隻能是硬著頭破將江祈年控製住,就算事後需要承擔責任他們也認了,一切都沒有自己的孩子重要。

江祈年太瞭解這二人的性格了,他們是真的能夠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而他若是想要殺死本我,那麼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從二人的屍體上踏過去。

可問題是………

麵對長相一樣,聲音一樣,甚至連性格都一樣的人,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嗎?

正如本我所說的那樣,他確實是猶豫了。

他無法做到親手斬殺自己的父母,哪怕他明知道這二人是假的,但心裡麵的那道坎兒他始終過不去。

如果他真的動手了,那他又算什麼?

江祈年不想變成毫無感情的怪物,即便歷經磨難,可他仍舊小心翼翼的去接觸外麵的世界,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怪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本我不會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他也不會。

應初梅,程載遊,吳若男,天鬼,蘇月,羅秋螢,林南枝………

這麼多人在等著他回去,他不可能止步於此。

可他現在卻提不起一絲力氣來,男人和女人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刺進他的心裡,同時也抽走了他的靈魂。

這本應該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如今卻用這種眼神望著他,所有的愛也全部給予了別人,讓他無家可歸,連一個所謂的歸處都尋不到。

是不能動,還是不想動?

江祈年說不清楚,現在的他隻想在這裡多躺一會兒,哪怕隻有一會兒………

“哎呀呀,江忘哥哥,剛才的你不是挺有氣勢的嗎?怎麼現在卻像是一隻木偶似的,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本我的聲音仍舊在耳邊回蕩著,可江祈年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麼,仍舊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對,請保持住這種狀態,然後在悔恨與痛苦中,迎接你的死亡。”

可就在本我話音剛落之際,江祈年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他掙脫男人的控製,同時又撕扯掉了綁到一半兒的繩子,迅速沖向了本我。

但本我卻並沒有因此而慌張,即便是江祈年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可臉上的笑容卻仍舊燦爛,嘲笑與譏諷的神色於目光中不斷交織,逐漸將江祈年吞沒。

眼見本我遇到危險,男人和女人再也顧不上什麼是否需要承擔責任,男人想要拉開江祈年,可女人卻像是瘋了一樣,抄起旁邊兒的扳手就砸在了江祈年的腦袋上。

女人可謂是使出了全部力氣,以至於江祈年隻感覺到眼前一陣眩暈感傳來,等回神之際,後腦勺不斷傳來劇痛,彷彿要被撕裂了一般。

但令這對夫婦奇怪的是,其頭部的傷口處卻並沒有流出鮮血,而是一股散發著不詳氣息的清泉。

隻聽“咣當”一聲響起,扳手應聲摔落在地上,女人有些顫抖的盯著江祈年,可即便心中充滿了恐懼,她也仍舊沒忘了將本我抱在懷中。

“怪……怪物!!”

女人將本我死死的護在懷中,同時還眼神驚恐的望著江祈年,嘴中顫顫巍巍的說到。

“你到底是個什麼怪物?!為什麼要傷害我家小年!?!滾出去!快滾出去!!!”

說著,男人不知從哪裡提起來的勇氣,隻見他飛步上前,一把將女人手中的扳手搶了過來,緊接著牟足了勁兒砸向了江祈年的腦袋。

聲音響起,江祈年卻隻是腦袋晃了一下,臉頰處的傷勢十分嚴重,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痛苦,雙目無神的望著一家三口,輕聲呢喃。

“怪物……怪物………

是的,我…我就是一隻……一隻怪物………

抱歉,爸媽,讓你們失望了………”

說著,臉頰上的血液(冥河之水)順著他的脖頸滑落到手臂上,而後又順其指間滴落,凝聚成一把長刀的模樣。

可是和冥河之水不同的是,那刀刃卻是黑色的。

漆黑如墨,吞噬著周圍的光亮,就如同江祈年的內心一般,不見日月,更無星辰。

男人瘋了似的揮動扳手,同時還不忘囑咐女人:

“快跑!帶著孩子離開這兒,我負責拖著這隻怪物!!趕緊走啊!!”

女人抱著本我離開,江祈年的目光卻並未因此而移動。

他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隨著扳手一下接著一下的落在他身上,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也熄滅了。

男人機械式的揮舞扳手,卻是無論如何也殺不死江祈年,最終,他緊咬牙關,手持扳手撞向了江祈年。

江祈年一下便撞在了墻上,扳手的尖銳部位刺入他的心臟,而後又被男人不斷攪動,將他的心臟生生攪碎。

可江祈年卻是毫無知覺,他望著一臉猙獰的男人,然後聲音毫無情緒的說道:

“現在……我不欠你什麼了………”

說罷,他高高舉起長刀,接著手起刀落,男人的咽喉處便被劃開一道巨大的豁口,鮮紅的血液噴灑在江祈年臉上,而後又染紅了他的衣襟。

血液滾燙,內心卻毫無波瀾,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拿著扳手的手臂也失去了全部力氣,無力的垂落下去。

“為……為什麼………”

男人最後還是摔倒在了地板上,鮮紅的血液宛如盛開的曼陀羅花,與潔白的大理石地板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格外刺眼。

江祈年望著已處於彌留之際的男人,眼神中一片死寂,他感覺自己此刻正在被一種不可言說的東西所吞沒,但他卻毫無作為,任由自己的理智和善良沉溺於死海之中。

某種一直以來所堅信的東西在緩緩崩塌,他踩在血泊之中,想著本我與女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鞋底踩在粘稠的血液之中,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格外刺耳。

可就在他向前走去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褲腳上穿來一陣阻力。

低頭望去,赫然發現男人此刻用盡自己的全部力氣,拽著他的褲腳,試圖以此來拖延他的腳步。

江祈年身上散發出來的黑氣如同迷霧一般,充斥著整間屋子。

冷冰冰的眼神不帶絲毫溫度,隨著一聲無力的哀嚎聲響起,江祈年掙脫束縛,緩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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