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阿婆仔細的為顧小曼整理著發絲,嘴裡輕輕唸叨著曾經的點點滴滴。

聲音很輕,可其中包含的愛卻很是沉重。

它們像是壓在顧阿婆肩上的擔子,隨著那些話語不斷訴說,顧阿婆的身子也變得越來越輕盈。

燈光透過了她的身子,又撫摸在顧小曼的小臉兒上,顧阿婆那模糊的輪廓和其彎彎的嘴角兒重疊在了一起,像是祖孫倆最後的寫照。

“小曼啊…外婆很想看著你長大的,可是……外婆要食言了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怪外婆太沒用了,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按時睡覺,將來若是能再考一個好大學,那外婆就知足啦……

唉…老了,不中用了。

是看不到小小曼出生的那一天嘍。”

說著,顧阿婆自嘲般的笑了一聲。

此時天已經矇矇亮,她也自然是撐到了極限。

清晨的一縷陽光透過她的身形,將顧小曼的笑容照耀的更加明亮。

顧阿婆伸出手來,試圖摸一摸顧小曼的額頭。

指尖兒從顧小曼的秀發中穿過,她卻感受不到半點兒溫度。

“唉,小曼呀,外婆要走啦……

以後……就隻有你一個人了呀……”

她搖了搖頭,然後用最後的力氣幫顧小曼提了提被子。

接著,便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感受到了神魂波動,那江祈年也是睜開了雙眼,轉而從墻頭上向下一躍。

身形落地,沒有發出半點兒響動,他伸了個懶腰,然後就向顧阿婆那裡走了過去。

“阿婆,您這是要離開了嗎?”

“江先生,您難道一直在外麵候著嗎?”

見此情形,顧阿婆表情微微有些錯愕,似乎是沒想到江祈年會一直守在這裡。

“阿婆,總要有個人送送您才行,而且您遺體存放的地方總得讓顧小姐知道吧。

落葉歸根。

歸了根,這心裡頭也就踏實了。”

“江先生,如此小事兒您知會一聲便可以了,又何苦在這兒候著呢?

如今剛開春沒多久,這風還凍骨頭呢,您……”

“阿婆,我沒事兒。”

聞言,顧阿婆呆滯的望著江祈年。

可在看到那如春風般的笑容後,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啊,沒事兒。”

顧阿婆如此說到。

“再有幾天,這天兒便該暖和起來了。

江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吶……

若是方便的話,不知幫我捎句話給那孩子可好?”

“阿婆您講。”

“勞煩您告訴他一聲,就說……外婆很愛她。

哦對,為了避免麻煩,我把我的骨灰盒埋在了大槐樹底下,您到時候和小曼一說她便知道了。

實在是……麻煩了……”

“不礙事兒。”

江祈年輕輕唸叨了一聲,像是在和什麼人交談,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最終,他望了顧小曼一眼,轉身離開……

……

等江祈年回到本身的節點之後已然是傍晚時分。

回去後,便發現應初梅幾人正在和顧小曼一起收拾著東西,看樣子是在準備晚飯。

同時,顧小曼的眼角兒還掛著些淚痕。

在看到他回來以後,應初梅也是笑著走上前來,然後便開口說道:

“回來了?

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怎麼樣?

順便買點兒菜回來,今天晚上在顧小姐這兒吃。”

“好。”

說罷,二人便推門走了出去。

等走出院子之後,江祈年就是對著應初梅問:

“你們把事情經過和顧小姐說了嗎?”

“嗯!因為回來後顧小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我們便將事情經過都和她講了。

當然,其中你的功勞我可是都沒落下呦,你不會要怪我吧?”

說罷,應初梅還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難掩狡黠之意。

見狀,江祈年笑著搖了搖頭。

“怎麼會?

我就算是再怎麼小心眼兒也不敢跟你置氣呀。”

一邊說著,他還將應初梅的小手兒拉了起來。

“對了,剛我看院子裡似乎有戰鬥痕跡,莫非是我不在的時候有人襲擊?”

“確實是有人想要動手。

但別說你了,連我們都沒趕上。

幸虧是你把若男留在了這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若男說咱們剛走沒多久,那些遊魂就瘋了似的往院子裡麵兒沖,就彷彿是接到了什麼命令一樣。

而且在這些遊魂中,領頭的還是那五隻被豢養的小鬼。

如今大概是看顧小曼還未殞命,因此賊心不死又來襲擊,結果哪成想吳若男在這兒守著,一人一拳,全給捶翻了。”

“哦?”

江祈年略微有些詫異。

“那些遊魂也都被殺了?”

說罷,應初梅擺了擺手。

“沒有,那妮子分的清輕重。

那些遊魂隻不過是被人當槍使而已,說到底也是些可憐人,所以若男隻是讓他們暫時陷入了沉睡,等將幕後主使解決了以後它們會自行離開的。”

“鬼修的那些勾當查出來了?”

“嗯……

查出來了,鬼修神魂被我弄死了,我一點兒一點兒的撕碎了他的魂魄,最後他沒忍住,給活活疼死了。”

光是聽應初梅訴說,江祈年便感受到了空氣中似乎變得有些凜冽,與此同時,一股冰冷的殺意也是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

見此情形,他並未多言,而是雙手輕輕握住那雙小巧柔荑,放在胸膛上小心捂著。

“你看起來好像很生氣。”

“嗯……抱歉,但我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沒關係的。

和我說說吧,害的顧小曼家破人亡,這筆賬怎麼也得好好算一算。

顧阿婆說我們是俠之大義,為國為民。

可我不這麼覺得。

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我們救不了所有人,但是卻能救下那些看得見的苦難。

我是個認死理的人。

我知道做錯了事,那就要付出代價。

無非是該賠錢的賠錢,該償命的償命。”

聽到這樣一番言論後,應初梅也是反過來握住了江祈年的大手。

接著,便是聲音低沉的說道:

“對顧小曼下手的人並不是鬼修,而是他的親生父親,方達偉。”

“方達偉?”

聞言,江祈年不禁感到有些詫異。

在來天坊市之前,他們確實將當地的一些勢力都摸了個清楚。

不過他實在是沒想到顧小曼的親生父親居然是這個方達偉。

方達偉,43歲,天坊市黃騰地產的董事長。

發跡於36歲,自從成功以後,便開始了他的捐款之路,甚至在最近一段時間,還隱隱有著成立慈善基金會的風聲被放了出來。

這不論怎麼看都不像是罪大惡極之人。

可江祈年也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因此在消化了這些資訊後,便是皺眉問道:

“就是天坊市的那位慈善企業家?”

應初梅點了點頭。

“自然是他。

根據若男搜魂的結果得知,當時他拋棄了顧小曼母女二人後,自知理虧,所以便逃到了南方去避風頭。

可誰知那顧小曼的母親顧兆怡癡心不改,在被禁足了幾年後,仍舊是千裡迢迢的去尋他。

那時候通訊沒那如今這般發達,所以顧兆怡一路來也是吃盡了苦頭,到處打聽,甚至沒錢的時候還要賣血去籌路費。

天可憐見,也不知道該說這老天爺是開了眼還是眼瞎,總之一來二去,還真讓顧兆怡給找到了方達偉。

兩人見麵後便開始你儂我儂,互訴苦難,全然忘了顧小曼和顧阿婆還在相依為命,早起貪黑的維持生計。

行,你癡情,我全當你們兩人是人渣,以顧小曼的心性以後肯定能有大出息,跟這樣的父母也是早斷早鬆心。

可偏偏他們湊到一起了還不知足,這方達偉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認識到了這名鬼修,在聽說對方手中能讓他發財的手段後,便是上趕著貼了上去。

接下來的事情我不說你應該也清楚,方達偉和顧兆怡在得知了這改版的五鬼搬運術隻對血親有用後,便是又回到了天坊市。

期間方達偉一直靠五鬼搬運術掠奪著自己的親生骨肉,至於那顧兆怡,雖然沒有參與其中,可是卻是默許了此事。

我不知道方達偉是怎樣一個心理,他在發跡後便積極參加各種慈善活動,我已經讓人幫忙調查了他的事跡,那些捐款都是真的,所有的慈善活動也都是真的。

他在眾人眼裡就是這樣一位悲天憫人的好好先生,會和福利院的那些孤兒一起吃飯玩耍,給他們遮風擋雨的地方,給他們書念。

可隻有我們才知道,那一座座高樓大廈,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慈善活動,都是吸食著顧小曼的血肉所建成的。”

說著,應初梅扭過頭來,她就這麼直直的望著江祈年,目光中不帶絲毫溫度,其中似有殺意緩緩醞釀。

“方達偉過得很好,顧兆怡過得很好,那些受他幫助的人也過得很好。

隻有顧小曼和顧阿婆過得不好,卻從未有人在意。

甚至於在間接害死了顧阿婆後,那方達偉還不滿足,仍舊是靠這聚陰的手段來消磨顧小曼,試圖將她的最後一絲價值壓榨乾凈。

我一直認為,不論這個人究竟如何,可功過終歸不相抵,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不能因為做了好事就不去計較他犯下的惡性,更不能因為其他人就犧牲顧小曼。

難道她就活該嗎?

她做錯了什麼?顧阿婆又做錯了什麼?

她們不過是想安安心心的生活下去而已。

可就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願望,都要被那個道貌岸然的畜牲摧毀!!

用顧阿婆和顧小曼的生命,去成就自己,去成就自己的善名!!

所以……我要親手宰了那個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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