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神事件?”

江祈年有些微微好奇的問到,畢竟是局裡的機密,他來的時間過短,除了自己做任務,平時就很少能接觸到這些事情了。

“嗯,那是自前兩年那場大亂以來最為嚴重的一次未知事件,大風紅色預警,而事發地點,就在程隊所住的小區……”

江祈年沒有打斷應初梅,雖然他有許多問題,但還是安靜的坐在那裡,等待著下文,隻見應初梅拿起杯子來喝了口水,然後便繼續說道:

“當時……我也是剛加入氣象局沒多久,時間上大概跟你現在差不多,那時候的氣象局還沒緩過勁兒來。

遠比現在衰落的多,甚至很多時候趕上任務多的日子,都找不到人去做任務,說是百廢待興都不為過。

而且當時的程隊……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我還記得那時候的他是個很愛乾凈的人,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像個教書先生一樣知書達禮,雖然他本身是沒什麼文化的。”

說到這裡,應初梅像是想起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情一般,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那時候的程隊雖說也喝酒,可卻是不抽煙的,但是……直到後來發生了那件事,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整日抽煙酗酒,鬍子拉碴,不修邊幅。

雖然現在倒是好多了,可剛開始那陣子,整天酗酒發瘋,也是林局經常開導他,他才慢慢走出來,然後就一直到了現在。”

“那究竟是什麼事情?”

應初梅聽後感覺有些為難,她低下頭來仔細想了想,然後纔回答道:

“說實話,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那時候級別太低,哦……也不能說那時候,確切的來說是即使是現在,我也沒資格去查閱這些檔案……

我隻是知道,當時程隊是不在局裡住的,他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他和他女兒在京城裡麵住,我當初還跟她一起玩過,可發生那件事後,程隊的女兒就……就因為未知事件夭折了……

當時是由副局長親自帶隊去的,可是依舊沒有解決,反而犧牲了一批同僚,具體的他們沒說,我隻曉得,打那兒以後,程隊就把房子賣了……”

說完兩人就沉默下來了,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也唯有江祈年才能明白有多煎熬,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等噩夢醒來你就會發現,全世界就剩下你一個人了,無助,悲哀,甚至恨不得隨之一起死去。

他應該能理解程隊當時的感覺,唯一的親人不在人世了,那個地方,也就不能稱之為家了吧……

可正當兩人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江祈年起身開啟了房門,當他見到門外之人的時候,禁不住愣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來者正是程載遊。

“程隊。”

程載遊點頭回應了一下,江祈年趕緊將其請進屋內,而癱坐在沙發上的應初梅看到程載遊的身影後也愣了一下,隨即趕緊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程載遊坐在沙發上就擺了擺手。

“行了,你倆不用忙活了,我就是過來坐坐。”

他接過應初梅遞過來的茶杯後撇了撇茶沫,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就問江祈年:

“身體恢復的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沒有,一切都恢復的挺好的。”

江祈年恭敬的回答到。

“那就好,你倆聊什麼呢?”

“咳咳咳……”

應初梅剛把一顆剝好的橘子放入嘴中,就聽到程載遊說了這麼一句話,做賊心虛的她心頭一緊,那剛要下嚥的橘子也因此嗆住了。

江祈年見狀連忙給她拿過水杯,隻見應初梅拿起水杯來就咕咚咕咚的將其喝了個底朝天,緊接著又用小手在胸前順了順,折騰了一會兒,這才緩過勁兒來。

“沒……沒什麼,就是隨便聊聊。”

她連忙解釋到,可看她這個樣子,反而有一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程載遊並沒有說話,而是一口一口的喝著茶水,可他越是沉默,兩人心裡就越是忐忑不安,過了沒一會兒,那杯茶水就被他喝完了,江祈年見狀急忙起身拿起茶壺給他添茶。

他心裡也有些慌亂,兩人確實沒有惡意,他也是出於關心才詢問的,可畢竟他們在程載遊不在場的情況下聊人家的痛處……

程載遊依舊在沉默著,等茶水添完後,他終於是開口了:

“祈年,你這裡能抽煙嗎?”

“可以的程隊,您稍等,我給您找個接煙灰的。”

“沒事,不用麻煩了。”

說罷程載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那豪爽的模樣像是古時壯士飲酒一般快意灑脫,可反觀其眉宇之間,卻是一片愁容慘淡,如烏雲蓋頂,無江之川。

“我用這個就行。”

他又這樣說到。

程載遊從懷中掏出一包煙來,從中取出一根叼在嘴裡,緊接著又開始在身上四處摸索,可隨著他摸索了一陣兒後,便不由皺起眉頭來。

此時江祈年應初梅二人哪怕再傻再沒眼力,也能看出是怎麼個情況了,江祈年連忙從茶幾抽屜裡拿出一枚打火機來,可又因此時他離著程載遊較遠,所以他便順手把打火機遞給了應初梅。

應初梅接過打火機後便湊到程載遊麵前,想幫他把煙點上,程載遊本來想拒絕,可拗不過她一直推讓,便任由應初梅給自己把口中的香煙點燃了。

香煙點著後,緩緩的升起一絲煙霧,此時一陣微風徐徐吹來,煙霧順著他那雜亂無章的絡腮鬍子,順著他臉上那歲月留下的痕跡,如繞樓之雲般飄了上去。

程載遊一如既往的重重吸了一口,又如釋重負般的將煙氣兒一股腦吐了出來。

兩人見他這樣,也沒敢過多言語,就靜靜的坐在一旁沉默著。

等程載遊吸了幾口後,興許是緩解了煙癮,他便緩緩的開口說道:

“其實……我剛剛聽到你們在說什麼了。”

話音剛落,兩人心頭忍不住“咯噔”一下,江祈年在一旁不知作何解釋,隻能是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裡。

應初梅則有所不同,她連忙揮手解釋:

“程隊,我不是……”

程載遊揮手打斷了應初梅的話,此時他聲音低沉,眼眶也是微微泛紅,眼中似有淚水不斷打轉兒,隻不過他一直在努力的剋製著自己,生怕稍一放鬆淚水就落了下來。

“沒事,我不怪你們,其實……早該看開了,隻有我一個人始終忘不了,站在原地自暴自棄。”

程載遊自嘲般的笑了一聲,隨後又說了起來:

“你們要是願意聽,我就跟你們多絮叨絮叨。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年多了,也該往前看了。

這事啊,說起來挺奇怪的,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那次的未知事件是因為什麼,它突然出現,又突然憑空消失,讓人不知所措,後來我也一直在查,可依舊沒什麼頭緒。

因此,這也是近年來壓在氣象局最大的懸案。

說也沒什麼可說的,因為這件事整個氣象局從上到下,就沒一個清楚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是說有人在那片地方舉行請神儀式,可這被附身的物件卻是平頭老百姓。

按理說這事沒那麼邪乎,普通人能承載多少力量?可那次不知為何,那些被附身的普通人,個頂個的都是半神體的實力,後來我們去了,打了半天,犧牲了幾名戰友,無奈之下也斬殺了幾名被附身的普通人。

那時候不像現在,整個局裡也沒幾個半神體,地仙的,隻能是用人數去堆,你也知道一個境界的差距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打著打著,實在是頂不住了,就打算尋求援助,可後來當我們想呼叫救援的時候,那些附身的邪神就莫名其妙的自己走了。

就像陪我們玩兒了個遊戲一樣,遊戲結束,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說到此處,程載遊頓了頓,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東西一般,那雙捏著煙的大手也開始顫動起來,江祈年二人心裡清楚,他這是在壓製自己的淚水,不想讓自己失聲哭出來。

二人見狀心裡一陣發堵,他們不自覺的握緊雙拳,這是待他們如親人的師長,程載遊對他們一直都很好,每次任務也都是把他們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還有一次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覺得江祈年是走後門進來的,那些戰績都名不副實,無非是有靠山的小白臉而已。

聽到這話的程載遊在江祈年不知道的情況下,親自打上門,就為了給他要一個說法……

“沒事,都過去了,你們不用這樣。

當時啊……當時我家那丫頭,就是受害者之一,初梅是見過的,那丫頭長得可水靈了,我沒什麼文化,也形容不上來,總之就是看著打心眼兒裡喜歡那種。

也幸好她媽是個有文化的人兒,給她起了個名兒,叫舒荷,具體的我也不懂,大概意思就是說,希望她能像剛剛舒展開來的荷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我哪裡弄得明白書上這些彎彎道道的?就聽我家那口子唸叨這麼一句,我就一直記下了,你倆是讀過書的,你們說這名兒好不好聽?”

江祈年此時不知應如何回答,還是應初梅勉強擠出來個笑臉,然後回應道:

“一聽師娘就是個有學問的,這名字聽著就顯得好,跟師娘一比我這書真是全白看了,放我身上就算想禿個頭都想不出來。”

程載遊聞言強忍著淚水笑了笑,隻是笑容裡是說不出的心酸和痛苦。

“這孩子呀,她媽走的早,就是我一直帶著她,可咱們這個工作你也知道,所以一直是委屈了她了,我這當爹的靠不住,經常給她一個人扔家裡。

哪成想……哪……”

程載遊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此時的他不再是氣象局小隊的隊長,也不是那個於空桑之頂努斬地仙的閻王,他現在隻是一個父親,一個思念女兒卻又深深自責的父親。

那挺拔的身影此刻竟顯得有些佝僂起來,那一頭雜亂的黑發像是在一瞬間布滿了白絲,夕陽在不經意間拂過他的發間,那一閃而逝的光澤卻讓江祈年應初梅二人感到極為刺眼。

“我的小荷,她到死都沒想過攻擊我,可我這個當爹的,我……我不得不親手殺了我從小疼到大的閨女,我沒轍呀,我能有什麼辦法,她就躺在我懷裡……

她一遍一遍的跟我說‘爸爸,我疼,爸爸,我疼’,我問了,我把在場所有的人都問了個遍,我的小荷……我的小荷她沒救了,就算最後附身的雜碎走了,我的小荷她也活不了啊……

我老程……捧在心……心尖兒上的閨女,就這麼沒了,怪我這個當爹的是廢物,我對不起她,我對……對不起餘婉啊。”

此時的程載遊止不住的哭了起來,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人間疾苦壓彎了他的脊梁,浸染了他的黑發,將他粗獷的音容笑貌蹉跎的無比沙啞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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