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傳來捷報了。”

森羅殿內燭火顫動,光影昏暗,帷幔搖曳。

燭火邊站了一個人,寬大的鬥篷遮住了他的臉,隱在黑暗之中。隻露出一抹精緻清晰的下頜線。

黑色的鬥篷邊緣是一寸寬的紅,鮮豔,奪目。

他腳邊跪著一個身體已經抖成篩子,臉上冇有半分血色的男人。

“求太神饒命,求太神饒命,小的一時豬油蒙了心,腦子壞掉了。還請太神饒命!”

男人鼻涕眼淚橫流,語氣裡是止不住的顫抖,整張臉因為恐懼而變得猙獰。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鏡厭。

鏡厭平生,最恨背叛。

“你投靠玄蒼的時候,可有想過,他們會不接見你。”

鏡厭緩緩俯下身子,視線在男人絕望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狂妄地大笑起來。

“你覺得我會敗,所以你想投靠玄蒼。”

鏡厭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似惋惜,似憐憫。

“可惜你忘了,你是月蝕族人,有哪個正義的神,會願意接納你這個罪神身份呢?”

鏡厭轉過身去,微微仰頭,寶頂畫滿了繁複的黑紅圖騰,神秘又詭譎。

“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啊。”

鏡厭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又轉過來俯視已經軟成爛泥的男人。

“既然,你這麼喜歡玄蒼,”

“不不不!太神!我不喜歡!”

男人大叫著,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頭搖成了撥浪鼓。眼裡是極致的恐懼與絕望,摻雜在一起,眼淚洶湧。

極端的恐懼讓他忘了尊卑,男人雙手雙腳爬到鏡厭腳前,兩隻手死死地揪住鏡厭的衣角。

“求您了!。太神饒命!我知道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男人低聲嘶吼著,就好像是聲音越大,誠心越足似的。

“錯了,就要有懲罰啊。”

一截蒼白皓腕從寬大的袖中伸出,撫上男人的頭頂。

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在祈求慈祥的長輩原諒。

隻是鏡厭說出的下一句話,讓男人麵如死灰,霎時慘白。

“來生,彆再投生到月蝕了,做個玄蒼族人吧。”

“不!”

男人鬆開了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徒勞一般的往後退了兩步。

微弱的燭火幽動,映出鏡厭手掌心黑紅色的神力。

黑紅霧氣繚繞在鏡厭的皓腕周圍,男人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冇有了任何可以求情的餘地。

男人慌不擇路想要站起來逃走,腿卻早已嚇軟,在地上掙紮了半天都冇有站起來。

“可惜,你卻隻此一世,再無來生。”

神和仙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仙可以入六道輪迴,而神隻有一生。

黑紅色的霧氣席捲而去,直撲男人門麵。紅光乍現照亮整個殿宇,瞬間又熄滅無聲。

地上隻剩下了一層薄薄的浮灰。

鏡厭收回了手,袖子垂落,再度遮住那截蔥白。

歸墟之內血光蔽日,早就化作一片陰慘慘的地獄。猩紅的血水,枯骨山高聳而立,無儘的骸骨漂浮,早已分不清是哪個神族。

兵器相撞擊的聲音不絕於耳,下方是兩族兵卒,空中是玄蒼神族的女戰神念卿和月蝕長老質風。

念卿身上的銀甲血跡斑斑,白袍下襬稍微一擰便能攥出來一攤血水。

這場大戰已經持續了半月之久,兩族將士早已疲憊不堪,現在全靠一種信念支撐。

月蝕靠著一統九界的**,玄蒼靠著保護家園的恒心。

“念卿,說到底,月蝕與玄蒼祖上也是同根,你就這麼殘殺同胞嗎?”

質風怒目圓睜,睚眥欲裂,一把大刀握在手中,刀尖處凝出一粒血珠,儼然掉落,不見蹤跡。

“簡直笑話!若是月蝕真將玄蒼看做同族,又為何傷害我邊界族人?”

黑石翻滾,巨柱傾倒,漫天灰塵之中,念卿手一揮,露出冷漠疏離的神情。

狂風吹起她一頭如墨的長髮,卻掩不住她眉間的英氣。

一想到那些被月蝕族人強行吸取神力的玄蒼族人,再看向對麵狂妄的質風,念卿眼底一沉。

皓腕翻轉,憫生劍在念卿手中幻化而出,劍尖遙遙指向質風。

憫生劍破空而來,裹挾著呼嘯的白霧劍風,凜冽尖銳。

上古名劍憫生,就是為了守護天下蒼生,劍器有靈,能與執劍人心意相通。在心懷大愛之人手中,更是威力倍增。

質風本來修為就在念卿之下,更是不敵這憫生劍的威力,被憫生劍氣甩出去十幾米,直直撞在後麵的嶙峋怪石上,一口鮮血噴出,噗通一聲摔到地上。

憫生劍出,九界之中冇有多少人能地擋住這洶湧純厚的劍氣。

下方不少月蝕將士和玄蒼兵卒也被這一揮所波及,頭昏眼花,渾身難受起來。

原本是害怕傷到己方士兵,念卿才遲遲冇有使出憫生,隻是戰事已經持續半月之久,再這麼拖下去,玄蒼的士兵也會忍受不住的。

可是成大事者,必要有所犧牲。

“收兵!”

質風已經傷了元神,不可能再有餘力與她對抗,月蝕看到質風摔下來,群龍無首,已經潰不成軍,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叛逃,逃離戰場。

念卿緩緩落下來,踩在地上,彎腰伸手拽起來一個剛剛被劍氣傷到的小兵。

“待會去大營,叫醫官給你療傷。”

這些人被劍氣所傷,念卿心裡存了愧疚,想著待會去大營裡頭找綠襖說一聲,叫她給外麵這些士卒療傷。

“是!多謝將軍!”

小兵被念卿拽起來,看著這個昔日遙不可及隻在傳聞中聽到過的女戰神,今日見了真身,激動之色寫滿了臉龐,就連語氣都微微發顫,眼裡升騰起透亮的感激。

念卿雖然臉上

有著濃重的疲憊之色,也染了塵灰和乾涸的凝血,眼神卻依然清亮有神,拽他也是利落有力。

看到小兵仍然士氣昂揚,念卿欣慰地點點頭,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利落地轉身離去。

她所行之處,都會伸出手拍一拍過路士兵的肩,或是拽一把跌倒在地上的士兵。

看到高高在上的念卿太神其實冇有那麼高不可攀,反而如此平易近人。近連半個月因為無休止戰爭帶來的煩躁疲憊都一掃而過。

軍心再次振奮,士兵們學著念卿互相錘著肩膀,從地上拽起來跌坐的同胞。

“誓死守護家園!不叫月蝕侵占!”

人群中不知是誰嘶喊了一嗓子,人群開始騷動,聲音越來越大,喊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竟然形成了萬軍齊聲的陣仗。

“誓死守護家園!不叫月蝕侵占!”

“誓死守護家園!不叫月蝕侵占!”

“誓死守護家園!不叫月蝕侵占!”

一聲高過一聲的呐喊響徹月蝕玄蒼邊界,本來就潰散的月蝕士兵更加慌不擇路地四處逃竄。

怪石腳下質風半死不活地一口接著一口地吐著鮮血,已經無力迴天。

念卿站在大軍前方,回身看著身後滿身穢土陳血的士兵,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念卿握緊拳頭,將拳頭舉過頭頂,大喊道。

“今日隻要我們還在這!就絕不會叫我們身後的土地染上戰火!”

她站在不見天日的蠻荒之地,頭頂是黑雲密佈,腳下是血流成河,沖刷過骸骨。這清亮的聲音卻響在蠻荒上空,傳到每一個玄蒼士兵的耳中。

即使我們身在險境,但隻要我們要想守護的人能平安,哪怕前路刀山火海,為了萬民蒼生,依舊值得。

“打敗月蝕!”

“打敗月蝕!”

“打敗月蝕!”

“報!!!!”

一黑甲軍兵從殿外跑進來,跪在鏡厭麵前,右手端在胸前。

“太神,我們,我們”

前線的潰敗成那個樣子,月蝕敗了之後念卿那個女人竟然還帶著自己人振奮了一番士氣。

這怎麼報給鏡厭太神。

“我們敗了。”

情報兵深深地低下頭,快速地說出月蝕敗落的訊息。

殿內是死一般的靜寂,黑甲情報兵額頭上沁出汗珠,順著鬢邊滑下,他小小地嚥了口唾沫,胸腔裡砰砰地震動。

月蝕慘敗,質風受重傷元神有損。

這對於月蝕後方大軍來說,無疑是加重他們的顧慮。

他們真的能否打敗玄蒼,能否與其他三族分庭抗禮。

鏡厭站在燭檯麵前,一動不動,半晌,鏡厭啞著嗓子問。

“質風呢?”

“質風長老他,他重傷昏迷,現在在月醫那治療。”

“誰傷的?”

“是,是念卿太神。”

“念卿?念卿。”

鏡厭反覆念著這個名字,玄蒼念卿,第一女戰神。

情報兵頭埋的更低了,整個人弓成了蝦米,後背上滲出一層涼汗,內心煎熬如同在火上架著烤。

“念卿太神的憫生劍九界之中,幾乎無人能夠阻擋,質風長老,也是被劍氣所傷,否則和那念卿不分伯仲。”

情報兵跪在地上,忍不住為質風開脫,他早就聽聞鏡厭這個人心狠手辣,而且殘暴。若是他因為這次失敗,遷怒於質風長老,那質風長老豈不是很無辜。

“不分伯仲?”

鏡厭輕笑一聲,在屋子裡慢慢踱步。

“他就是再修煉一萬年,也比不上現在的念卿。他二人僵持許久,不過是念卿留了質風性命,冇下死手而已。”

念卿二十幾萬年修為,玄蒼第一女戰神,能讓憫生劍認主,質風這點散亂修為,怎麼可能比得過。

情報兵閉了嘴,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說下去,就是僭越了

“憫生劍,也不知他神智還能否清晰。”

鏡厭輕微地搖搖頭,語氣裡儘是惋惜,好像真的在為質風可惜一樣。

“無用之人,月蝕不需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