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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三,倒是好一手以退為進,”臨了,吳霜才感歎道,收起酒壺,抹抹嘴角道,“如此一來,我倒不必再度伸手管東管西了,原本還覺得這山路截道一事,需我親自出言緩和老三老小的關係,現在卻是開解大半,要麼怎麼說老三懂得來事。”

以趙梓陽的拳術根基,雲仲縱使拍馬也不及,更休說在如此窄狹巷中同人對招,自然是極難。如若趙梓陽不留手,憑雲仲拳術上頭的微末能耐,又怎能死撐住巷口五步,展出一式虛招。除此之外,那位衣衫破爛的年輕人破招的法子,更是有來曆,乃是小生蓮步法當中少有的攻伐一式,專碰反手招法,經此一回,也算半推半就教了雲仲大概。

而恰好二者皆是手頭留有餘地,收招雖難,可仍是竭力將拳止住,一來一去,山路之上的舊怨便消除大半。

這也是吳霜有些老懷甚慰的緣由。

既為同門,當然冇有下手陰狠的道理,江湖上點到為止的賭鬥不在少數,何況本就為同門手足,如若真有一方下了重手,才當真是要吃重罰。

“話說回來,師父為何不多教小師弟些拳法,隻教劍術,未免有些過於單一,日後走江湖,真遇上無劍可使的場麵,豈不是捉襟見肘。”柳傾剛回過神來,卻見吳霜神色不爽,扭過頭來教訓道,“學這學那,真當你家小師弟在劍道上的天賦和修行上的天資一樣差勁?瞧瞧今兒個山道上的巍巍劍氣,我見了都心生佩服。”

“可那畢竟是水君手段,”柳傾瞧見吳霜眉頭越發皺起,登時便將後半句嚥到肚中,兩眼觀心,一聲不吭。

直等到兩人緩緩行至後山,踏過兩片藥香馥鬱的藥田,立身田壟旁的時節,吳霜才吸吸鼻子,略帶低沉道,“不是我吳霜不想教,而是為師大半生心力,幾乎擱在劍道一途,不說憑此揚名立萬,起碼也是有不少獨到見解心得。像是這南公山有飛禽肥兔,可日日儘心看護的,唯有這片藥田,終日除草捉蟲,若是要將南公山傳與後人,想必也是先叮囑一番,好生照看藥田。”

“我亦不能免俗。”吳霜向藥田之中看去,卻見山風緩過,外頭雖是冬雪深沉,而藥田之中,卻有老枝吐綠,新芽蓬勃。

“不是不準他學些旁門彆道,而是好容易瞅見個衣缽傳人,總想著先叫他走走我這條路,看究竟能不能把我甩到後頭去,走得越高越好,再說了,我吳霜難得有願做之事,自私一回,又能如何。”男子背過手去,一步步向藥田深處行去。

書生抬頭看去,卻見藥叢紅花嫩葉當中,師父身形越發清瘦。

南公山山巔占地看似極狹,樓宇儘是高高下下,但好在是高人歸劃,並不顯得逼仄窄狹,反而有些“大雪無物,複數十步而桃李花明”的意趣,過正殿踏小徑,二崖高聳,自藥田踱步慢上長徑,可見亭台。

“老二,卦象如何?”吳霜倒背兩手,邁入小亭以內,卻見錢寅正蹙緊雙眉,右手擺弄龜甲,左手硃筆勾勾畫畫,橫豎不知如何落筆,聽聞師父問詢,這才起身見禮,遲疑答道,“三師弟命數的卦象,富貴至極,想來日後必有沖天之時,判詞也是淺顯易懂,可小師弟卦象,實在難以捉摸,繞是徒兒算卦多年,也從未瞧見如此起伏難定的卦象,故而一時間難以落筆。”

柳傾此刻也是站定,聽聞師弟如此言語,心頭亦是疑竇叢生。不提南公山上頭,自家二師弟的奇門遁甲之術與估算命數的能耐,恐怕在整個頤章都數得上數。

上回黑袍毒尊叩山,錢寅那塊度盤,當真可算是救了吳霜一命,雖說那戰過後吳霜落下了些病灶,但起碼對於日後境界抬升,大有裨益。

如今就連錢寅也是束手無策,登時便令師徒二人有些心中狐疑,連忙湊至前者近前,端詳那枚度盤走向與龜甲紋路排布。

錢寅登時扶住額頭,“師父師兄,這龜甲排布講究,你兩位一向未有研究,如今自然是看不懂其中意味。從龜甲排布來看,小師弟命屬陽土,乃是沉穩爽朗的性子,此命屬者大多為江湖豪傑,或是朝堂忠良武官;可再瞧度盤,卻又兼有沉水瀚火二數,沉水多為陰詭謀臣城府不凡者所屬,瀚火屬則是大都性情躁怒,這三類命格冗雜一處,端的是難以揣測究竟。”

“如此一來,判詞更是駁雜叢生,甚至憑我的能耐,都難以看清大概,故而遲遲無法從容落筆。”錢寅搖頭,眉宇之間的鬱氣更不加掩飾,對於他這門能耐,錢寅向來甚為自得,可趨吉避禍算祥避凶,比之修行還要上心許多,可如今失手,自然是令這位南公山二徒心頭鬱鬱。

吳霜瞧瞧地上排布無序的龜甲,半晌纔開口出言,“就依卦象中言就是,至於師弟可看懂與否,日子還長,緩緩明悟就是。我南公山中弟子命途好壞,又怎是一副龜甲一枚度盤可定的,究竟是陽土沉水,亦或是瀚火之屬,皆由老四自個兒決斷,隻需莫要讓他踏進歧途就是。”

“世間萬千人道,若全繫於卦象判詞,那纔是當真胡扯。”

上亭時節,唯有吳霜柳傾二人,一把空空酒壺,而等到下亭時節,依舊是吳霜柳傾兩人,可吳霜掌心當中,分明多出兩疊熟宣,正中皆以硃筆判詞。

趙梓陽那張上書,淒風苦雨全不複,願得金縷伴華車,統共上下七言,共一十四字,富貴難言。

而雲仲那張判詞,卻是上下兩闕,共二十字,意味難明。

雲頭浮沉數,難濟兩千傾。莫道人來去,天地一歸虹。

吳霜瞧瞧左右兩掌當中的判詞,這才舒心一樂,斜眼瞥向柳傾道,“休去管那些判詞當中的好壞之彆,再拜回師,這倆小子,便真個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也跑不成嘍。”

“命數如何,一繩係之。隻不過這繩並非繩,而是你我足下南公。”

“多好的事。”

書生也舒展麵容,誠心一笑,“如此最好。”

長風浮林,由山麓騰躍直起,掃淨山門無數塵苔。

直吹得山中雲海滾,殘雪湍流驚。

直吹得兩人髮髻紛紛起,劍陣兩潮生。

晃晃斯日,浩浩斯風。

來時少年窮,去時江潮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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