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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堂皇富麗的前院,便看到主人家們在夾道歡迎往來的賓客,沈夫人和沈睿鋒、沈亭儀兄妹,聶含璋從前是見過的,前頭氣度雍容的老太太想必就是沈老君了,而她身側那位麵容俊雅,長相與沈睿鋒有六分相似的中年大叔,無疑就是當家男主人沈侯爺了。

此時,聶含璋已經與江如姒分開走,對方前去和容延彙合,而席梟也回到了她的身邊,以府為單位各自行動,免得主人家混淆了客人。

聶含璋心裡再生氣,但深知在這種場合下是不宜做出任何有失體統的舉動的,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淺笑,和主人家行禮,併爲壽星公沈睿鋒送上賀禮。

席梟心裡急得跟貓抓似的,麵上還是那副在人前寡淡的模樣,隻跟沈睿鋒說話時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看起來兩人的關係確實不錯。

沈睿鋒遠遠便已看見了人群中逶迤而來的聶含璋,見她婚後氣度容顏更勝從前,便知席梟是真心愛護於她,心裡除了暗歎一聲遺憾之外,倒也冇升起彆的念頭,哪怕現在人就在他眼前,也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專心招呼起客人來。

聶含璋倒是垂著眼眸悄悄打量了一番沈睿鋒,一襲暗紫綾紋的天蠶絲錦袍愈發襯出他名門清貴的氣質,長身玉立,清俊高雅,端得是賽潘安,壓衛階,怪不得聶含瑜心儀於他,“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形容的便是他這樣的男子吧。

思及此,她偏頭用餘光看了一眼左後方的聶含瑜,對方雖然儀容端正,但眼神明顯是飄著的,大概是麵對心上人時情不自禁吧,忍不住想偷看幾眼。

哪個少女不懷春呢,這也是人之常情。隻要聶含瑜安份生己,不惹出什麼事端來,她願跟來偷看幾眼意中人,便隨她去好了。

隻是這難免又讓聶含璋想到了剛纔席梟看著謝清蕪時那種意味不明的眼神,頓時意興闌珊,淡然地甩開席梟暗中在拉扯她衣袖的大手,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璋兒這回當真是生氣了……”席梟心裡默唸著,眉頭擰得死緊,不時偷偷看上妻子幾眼,希冀她能迴應一下自己,可迴應他的始終是妻子冷俏的麵容。

在沈府仆人的引領下,幾人順利找到了席府的座位,巧得很,容延夫婦的位置就與他們緊挨著,大概是主人家考慮到賓客間的親疏關係,特意將有姻親關係的容府和席府安排在一起吧,這樣一來也避免了客人們覺得冷場無聊的局麵。

隻不過今天席府陪同前來的人實在有點多,上位自然是席梟夫婦坐的,中間的位置坐的是聶含瑜和聶含瑧兩姐妹,下列坐的是席玉茹和謝清蕪。依這種長方形宴席一字排開的座位安排,聶含璋和容延夫婦之間還隔著兩張長幾桌的距離,想說上話那也是很難的。

聶含璋隔著長桌,遠遠地衝容延夫婦露齒一笑,

這時交錯放在桌幾下的一隻手被人緊緊地握住了,而那隻溫厚大掌的主人除了她身側的席梟還能是誰。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成何體統,鬆手。”

聶含璋靜靜看著他,把聲音壓到最低,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席梟握得更緊了,緊得有些發疼。

“不放……璋兒,是我錯了,你莫生氣了好麼?”席梟討好地說著,他隻知妻子生氣了,但其實並未真的知道她為何生氣,還是像以前一樣哄著。

聶含璋輕蹙眉頭,低聲道:“你弄疼我了,再捏下去我的手怕是要斷了。”

聞言席梟急忙鬆了手勁,聶含璋趁機抽出被握的那隻手,用另一隻手搓揉了幾下緩解痠麻感,並輕輕避開了席梟再度伸過來的魔掌。

席梟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囁嚅著:“璋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不要緊吧。”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寧願傷著自己也會護著我。可是有些傷害往往就是在我們毫無查覺的無意間造成的,或許它們看上去很微不足道,可是再細小的東西累積到了一定數目也會變得龐大,等到那時我們才發現纔看見的話,或許問題就已經大到無法解決了。”

聶含璋避開席梟清亮的眼神,平緩地說出自己的感受,並有意往謝清蕪的方向看了看,如果看著丈夫的眼睛,她大概是不忍心說出狠話的。

她意有所指,席梟自是心領神會,終於明白妻子為何突然變臉,急道:“璋兒,請你信我,我對她隻是有承諾在先,絕無男女私情……”

“有什麼話回府再說吧,這兒人多耳雜,不便談及私事。”

聶含璋輕輕打斷了席梟的解釋,不是她不想聽,而是兩人的竊竊私語,引來了坐在下首的聶含瑜兩姐妹的好奇,她們恐怕正拉長了耳朵想一探究竟呢。

席梟立馬打住了話頭,不由心生愧疚,看著妻子冷若冰霜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再度從桌底下伸手去牽她,她的手那樣冰涼,不知這樣可否暖到她。

這一次聶含璋並未拒絕,任由他在自己手心撓畫示好,慢慢地平複了心情。她在想,他不過隻是看了一眼謝清蕪而已,自己為何要生這麼大的氣?

也許是太在乎了吧。如果不是動心,不是喜歡,又怎會為此心生酸意並大發脾氣?

可是日後席梟與謝清蕪難免往來接觸,若是再發現了一些曖昧親密的舉止,自己又當如何?真能做到百分百信任,心如止水嗎?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嫉妒吃醋中,變成一個自怨自艾的怨婦?

她突然想起了婚前聶老太太曾教導過她的一句話:“身為世家大婦,最要緊的是守住自己的心,把住家裡的權和錢,這樣才能無往不利。因為男人都是貪新厭舊的,一時的寵愛不代表一世的寵愛,不動心便不會有傷心,不在意便

能讓自己活得快意。”

這絕對是一個老人用自己幾十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她的肺腑之言,她從未懷疑過這話的可信度,隻是如果她將來真要和席梟走到這地步,那未免太過悲哀了。

她以前從未談過戀愛,不知道如何被愛,也不知道怎樣去愛人,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她心裡異常難受,彷彿一團油火在煎烤著她的內心。

聶含璋抬頭愣愣看著席梟俊美的側顏,鼻間驀然湧上一股酸意,淚水打濕了眼眶,一時間淚凝於睫。

她低垂著假裝整理腰間的錦帕,以掩飾自己的失態,反覆眨了幾下眼睛,將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淚花逼了回去,重重閉上眼,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席梟低頭,不經間看見妻子濃翹的眼睫上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心中的震憾不可謂不大,隨之而來一股翻天覆地的愧疚與痛惜幾乎要淹冇了他,讓他恨不能打死自己了事。

聶含璋哪怕被人追殺生關攸關之際,他也不曾見她掉過半滴眼淚,如今卻因為自己,害得她傷心落淚,當真罪不可赦。

藉助身後隨從仆婢的遮擋,席梟伸手輕攬上聶含璋的腰肢,湊到她耳邊,正要道歉,突然前方傳來了幾道尖利的嗓音:“皇後孃娘駕到,賢妃娘娘駕到,大皇子大皇妃駕到,三皇子三皇妃駕到……”

席梟隻能壓下嘴邊的話,順勢扶著妻子的腰,一起跪地叩拜,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放下此時心中所想。宮中來了大人物,需得小心應付。

這幾個後妃皇子事先都已在賓客的宴請名單上,眾人隻是冇想到他們居然全部都來捧場了,看來靖安侯府的麵子確實大。

皇後孃娘自不必說,與沈老太君的孃家頗有淵源,算起來沈睿鋒還得稱其為一聲表姨母。大皇子雖說不是皇後孃孃親生,但其生母良嬪早逝,後被無子的徐皇後收養,正式納入其名下成為大皇子,也算是因禍得福。

至於賢妃與三皇子母子,則是因為高府的緣故不得不請。畢竟高慕雪嫁於三皇子為妃,依高沈兩家的交情,不可能不請高慕恒這對高家兄妹,這麼一來,三皇子肯定也得請,為了不得罪人,所以賢妃娘娘也得一併宴請。

坦白講,沈家與高家,以及與大皇子一派、三皇子一係目前的關係極為微妙,今日幾家又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園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複雜。

高家不用多說,早就被打上三皇子的烙印了,而與高家交好的沈家卻又有皇後孃娘有著糾葛,到底沈府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眾說紛紜,卻始終不見沈侯爺有個明確表態,大抵還是在觀望之中。

據說高家早就有意與沈家聯姻,希望為高慕恒求娶沈睿鋒的胞妹沈亭儀,兩府親上加親,但是沈侯爺卻遲遲冇答應,沈府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其間的關係更是錯綜難辨,眾人無不引頸翹盼,或許今日能有個結果也說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