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訊息,是顧璟始料未及的。

他望著撲在成碧懷裡哭泣的小傳義,一副鼻涕蟲的模樣,這個年幼的孩子,怎麼能做到如此地步?

但他巡視一圈,從所有人的表情中,他知道妻子冇有說謊。

這個小小的孩童尚且如此,他身為長輩,怎麼能丟臉呢?

這個孩子,當真在無憂無慮的年紀,承受了不該承受的悲傷,扛起了常人無法扛起的重擔。

“傳義……對不起……”顧璟抖著唇,含淚凝著傳義,許久之後,緩緩闔上雙目。

他冷靜下來了。

不是因為那杯冰冷徹骨的茶水,而是因為這個不滿四歲的小傳義。

在這麼堅強的孩子麵前崩潰,他做不到。

在這麼令人心疼的孩子麵前耍混,他更做不到。

隻是,誰能告訴他,這喪父喪兄的痛楚應該怎麼熬?

如果不是他留了訊息,大伯父也不會率軍入陰山。

如果大伯父冇有率軍入陰山,是不是這裡就冇有擺上棺木?

是不是,他們真的一同凱旋而歸,去見盼望他們歸去的一家老小?

是不是啊?

是不是……

俞皎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默默地流著眼淚。

望著那本該停放一具棺材的空處,她多麼希望,那具屬於阿瑜的棺材永遠都不會停放在這裡。

隻要阿瑜活著,隻要阿瑜活著。

讓她去死也願意!

但是,她已經懂得如何忍住了,因為傳義說,早晚會團聚的。

小傳義掙開成碧的懷抱,小小的手擦去臉上的淚。

“五叔叔,你隻披了麻,但還冇戴孝,傳義幫你。”

說著,他轉身從桌上取出一條白色布帶為五叔把淩亂的頭髮束起,又取出一條白色的布帶穿過五叔額間,緊緊地係在五叔的頭上。

這段時間穿衣吃飯的親力親為,已經讓他的手法變得嫻熟。

雖然力道不夠,但還算整齊。

他複又踮起腳尖,從桌上取下早已準備好的靈位,把祖父顧伯遠的牌位放到五叔手裡。

接著,他又捧起父親的牌位,來到顧璟身邊。

他說:“五叔,我們帶他們最後看一眼,這座他們捨命保護過的城可好?”

顧璟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周身圍繞著一股難言的死氣。

崔氏扶起他:“夫君,抬好大伯父的靈位,我們隨傳義一起,再讓他們看看這座城。”

顧琇瑩不顧再度開裂的傷口,也端起父親的牌位,一瘸一拐地跟在兩人身後。

幾位嫂嫂們紛紛捧起夫君或公爹的牌位,也跟了上去。

顧明舒不在,最後一個牌位由成碧捧著,眾人走出小院。

所經過之處,霍家軍無不抬頭挺胸,以最筆直的身姿,目送英雄的靈位。

於是眾人便瞧見,院門“知啦”被打開,裡麵走出一個消瘦見骨,滿臉胡茬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還隻是個未及冠的少年。

他手捧著一個牌位,身後跟著許多人。

而他身邊的孩童,麵色是那麼的白,但表情卻顯得堅毅而平靜。

他們行在街上,登上城牆,於白雪覆蓋的城牆之上,端著靈位筆直站立。

安靜的四周,刮過一陣陣風聲。

東方的天際,也泄出一痕魚白。

小傳義捧著父親的靈位,沙啞的聲音響起:“父親,前方是染著顧家軍鮮血的平城,這裡的北燕人已經被趕走了,城牆之上,又掛了東陵的旗幟。”

“後麵是我東陵的山河,也是每個將士誓死守衛的地方,它會越來越好。”

“鮮血會流儘,生命會消亡,但磨滅不了這片土地上的英雄事蹟,也磨滅不了我東陵保家衛國的萬千忠骨。”

“傳義帶您來最後看一眼,看一眼你們曾守衛過的地方,傳義在此立下血誓,傳義長大後,也會義無反顧選擇你們走過的道路!”

“請你們放心,顧家的精神不會消亡,而這片山河也將越來越好,不會再給外敵欺辱的機會!”

傳義話音落下,幾位嫂嫂發出了嚶泣之聲。

而他擲地有聲的語句,也終於令顧璟有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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